情恐怕在昨日灵堂上其他人都未曾见过。
陆老夫人此刻口中却不知在念叨什么，苍老的面庞沾了泪，一副痛苦的模样。平日里虽也不似寻常老人家，可脸上也不过是呆滞，仍是端庄的，如今却全然没了侯府老夫人的姿态。
崔氏颇为焦急：“都怪我，是我疏忽了，穿了丧服便来了。还以为娘已然不认得这是何物，谁知……”
陆宴舟并未多言，只默默用宽厚的掌心轻抚着老夫人的脊背。
一旁的陆见瑶搀着崔氏宽慰道：“娘，您也当心身子。”
“没死，冲儿没死，冲儿没死…”
陆老夫人在陆宴舟怀中反复呢喃着，陆宴舟一边安抚着一边眉头锁得更深了。
冲儿是他叔父的名，想来他祖母的病症依旧未好，若是让她知道连陆冶都去了，恐怕这症结更会加重。
四周目光都牵挂在老夫人身上，沈轻白站在人群中不敢多言。岂料那陆老夫人随意一眼，像是看到了她，便呆愣住了，而后伸出右臂，对她说道：“过来，过来。”
周围的人连带着陆宴舟和沈轻白自己都愣住了，她看着陆老夫人这副模样，颇为乖巧地走上前去。
陆老夫人看着走进的沈轻白，方才口中含糊的念叨也止住了。
她双眼呆呆地看着沈轻白的脸，一副在认真端详什么的模样，倒让沈轻白感到无所适从。
陆宴舟就在一旁，他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人。那老夫人却像是被安抚住了，一边握着沈轻白的手，一边又牵着他的手，口齿不清又开始嘀咕。
“别走，别走…”陆老夫人紧紧攥着沈轻白的手，她甚至不敢大喘气，只乖巧地看着老夫人。
“不走，不走…不赶你走……”老夫人说着说着，脸上虽表情呆滞，可看向沈轻白的目光却又如此急切。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沈轻白更是连点头都不敢，只睁着一双秋水明眸，略带怯意地看了看陆宴舟。
陆宴舟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人，沈轻白面对那深沉似海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或许是老夫人的状态实在过于不妙，陆宴舟最终还是对着那双略带些哀求的眼神点了点头。
得到了应允沈轻白也松了口气，便轻声安抚应声道：“不走，老夫人，小女不走。”
看着在她言语宽慰下越发平静的老夫人，周围几人也各怀心事。
他们自然是知道老夫人喜爱沈轻白的，可老夫人平日便是痴痴的，又能认得清谁是谁呢。只不过陆冶时常带着沈轻白，也就得个爱屋及乌的好处，只当她好哄。
见老夫人细声呢喃精神确实好了许多。陆宴舟起身，看了盛管事一眼，对方便快速走到旁边。
“这是为何。”
陆宴舟看着沈轻白搀着陆老夫人，竟也有几分祖孙模样的亲昵。
盛管事欲言又止，低声回道：“小人也不知，不过平日里老夫人状况尚好时候便爱看着沈姑娘。之前还想着，许是侯爷想娶沈姑娘入门也有这缘故。”
他皱着眉头，看着沈轻白直觉这女子并不简单。
一旁的盛管事见状，便迟疑着开口：“侯爷刚走，此时的确不宜将沈姑娘送走。不仅是老夫人还有所需，如今外头都在盯着侯府，只怕就这么将她送出去显得侯府有些不通人情了……”
陆宴舟难得露出颇为怒气的眼神睥睨了他一眼，盛管事便识趣地闭了闭嘴。
不过他所说倒也没错，他此番回禹州前便有传闻说他性情暴戾，杀敌虽勇，可对部下也过分严苛。一些小兵小卒还未上战场便被他训练致死。
这些虽是谣言，可近来不知为何竟有甚嚣尘上之势。
他虽手腕强硬，性子却反而带着几分稳重周全，甚至还对下属有几分体恤，根本谈不上什么训死士兵这些荒谬事迹。
人言可畏，他虽不在意，可如今他回到禹州，也即将入京面见圣上，这种关键时刻自然不想再背上个漠视亲情，驱逐亡父遗孀的名声。
——即便沈轻白并未真正过门。
只是那闲言碎语可不知会编往何处。
沈轻白面上低眉顺眼地安抚着这老夫人，心里头早已百转千回。
是她失算，怎就没想到可以利用平日里陆老夫人对自己的关爱。
看方才陆宴舟对老夫人的态度，只怕面前的人才是他的软肋，他亲爹都没这么重要。
老夫人房里的钟嬷嬷看着此情此景，心里也难受。
“世子，不如就先让沈姑娘留下。”钟嬷嬷担忧地看着老夫人，小声对陆宴舟说道：“就这些日子做做样子也好，总得先瞒过去。外头也正传着些风言风语，万一又有什么话传到老夫人耳边……”
陆宴舟闻言看了一眼沈轻白，沈轻白无意中对视上他的眼，便像是兔子遇着狼一般，双眼放大躲闪着眼神瞬间又看向了老夫人。
对方沉默不语，这片刻沈轻白也有些心绪不宁。
“东池小院，收拾一下。择日从银杏堂搬出来，”
陆宴舟声音颇有磁性，说出这话时沈轻白甚至还觉得有些悦耳。
她抬头看着陆宴舟，岂料对方没看她一眼，便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她故作茫然地看了看钟嬷嬷，又望了望盛管事。
盛管事低下身子，细声说道：“沈姑娘，世子这话，是答应了姑娘留在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