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行水路,他们也无可用的身份,好歹有钱,便先上了黑船,委托船老大发动他的关系网,造了两张客居的通行证。经过慕珠芙的刻意打扮,他们长相打扮都酷似南国人,外来青国,又丢失通行证的旅人不算少,这种事办惯假证的船老大也见怪不怪,故这通行证到手,也算轻易。
慕珠芙撑着手搭在船沿,静静望着远处,昨夜不过行了两个时辰,夜深岸黑,便在此稍作停留。清晨,有些昨夜同样停靠的船已先行驶去了,目前停靠的船也不过三三两两,河面空旷,微风徐徐,河流汤汤,清爽宜人,混杂一些酒的清香,是会让人沉醉的。程一仍像个木头似的杵在一旁,脸上万年不见什么神色,他眸色本就深,更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父皇宠她,也从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一些皇家机密宫围密事,她倒是听说过暗卫的选拔与任用途径。倒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选上,毕竟要确保忠心,大多数是从官家子弟里面挑选的,也有极少部分是一些天赋异禀的孤儿,其背景也要经过仔细挑选,这还只是第一步。千千万万的孩童少年齐聚一堂,最少都要历经十年培育筛选,其中不断有人加进来,每年却只能出几个罢了。少的时候,只有一个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不可谓不残酷。而程一,又是饿了多少顿,被打倒过多少次,才站在她面前呢。
河水击船,浪声涛涛。船的规模并不大,甲板不过可余十人左右的大小。昨天夜里,船老大拉着一行船员喝酒吃肉,作出发前开工宴,慕珠芙推脱不下,也就着喝了几杯,最后匆匆借不胜酒力便去歇息了,那宴会声音不减,持续极久,慕珠芙洗漱完毕预备睡下前,看了一眼水时器,已经丑时一刻了,甲板上灯火明亮,似乎宴会正酣。
日头东升,天边已大亮了。此时约莫辰末时刻,那些船员大抵还未醒,这样想着,慕珠芙又朝程一靠近了些。
“程一,等我回宫,定让父皇放你自由!”
程一:“……”
慕珠芙不觉气氛有异,自顾自道:“你这些年想必很不容易吧,我知道,你们明面上把为父皇效忠当做荣耀,实际上,也觉得暗卫选拔过于残忍吧?程一,一路走来,你受苦了。”
河风吹拂,慕珠芙逆着风,本就有些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发丝也被吹起,许是被她忽略,他瞧见那飞扬起的发后藏着的那段洁白的脖颈,她定定地望着他,神态及其认真,像是发自心底同他愤慨。
程一却皱起了眉:“我并不觉得艰辛。”
慕珠芙将手搭在他肩上,重重点头:“我懂你。”
程一:“……”索性不语,他低头看了看肩上那只指节纤细修长的小麦色的手,抬起头。
“你脖子后面,忘记涂脂粉了。”
慕珠芙连忙收回手捂住脖子,似是有些紧张。
“我以为散下头发就不易察觉呢。”说着,却又忽地上前一步,拨开程一肩上长发,他被发藏起来的脖颈,与脸庞手臂是一致的小麦色。
晓是不料她忽如其来的动作,程一的身体有片刻僵直,不知为何,他只是静静地垂下眸,任她察看。
“原来你们在这。”
身后忽传来一声混着酒气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
慕珠芙赶紧退后一步,将手背至身后。两人接触的画面却还是被瞧见了,慕珠芙不安地抬起头,就见那船老大目光沉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你们不是兄妹吧。”
慕珠芙强装镇定,正打算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强行解释扭转乾坤,忽又听船老大道。
“你们是私奔出逃的吧。”
程一面色一僵,慕珠芙却先她一步上前挡在了他面前。
慕珠芙笑:“您真是好眼力。”
那船老大名唤魏刚,是个极为爽朗的汉子,闻言哈哈大笑,道:“我早看出你们气氛不对,果然如我所料。既逃了出来,为何又要回去南国?看你们打扮,也不像混不下去了啊。”
慕珠芙摇摇头,故作伤心状:“老大你有所不知,独在异乡为异客,况且时逢战争,时局动荡实在让人不安,我同夫君日日惶惶,还是决定回乡,向父母认错。”
魏刚眼底微润,似乎也被勾起伤心往事,连连道:“回家好,回家好。”忽而他视线转向程一,眸光犀利起来:“小郎君,你怎的不发一言,事事都要女子出面,算什么男人!”
程一被她护在身后,她虽看不见他的脸,也猜到这话大抵是对他有刺激的,毕竟谁也不喜欢别人这样说自己吧,可她既说了他们是这种身份,程一又得被迫附和她,也真是为难。
慕珠芙面露尴尬,不敢看程一,嗫喏道:“我夫君……不善言辞。”
又啰嗦几句,那船老大摆摆手,总算要离去,只是临走前,似乎还对程一心有不满,他面向慕珠芙,忧心道:“小娘子,你这挑夫君的眼光,确实不行。”
慕珠芙眸光定定:“我既随了夫君,便认定他为我此生唯一的良人。”
那船老大叹息一声,道一句“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我便去开船了”便转身下了甲板。
慕珠芙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看向程一,此刻已全然不见方才信誓旦旦,坚定不移的模样了。她抬起头,略微不安:“程一,你没有生气吧。”
他眸光平平地望过来,无波无澜:“不敢。”
慕珠芙追问:“是不敢,还是没有?”
“殿下应当自重,不该这样轻易与人许下终生。”
慕珠芙愣了愣:“你应当知道,那只是虚与委蛇的说辞。我本意……”
程一眸光冷冷:“我知道,只是恕我不能理解。”
慕珠芙涨红了脸:“我知道,这事先前未与你商量,是我的错,我同你道歉。可是,事出紧急,我本以为你能理解,况且,我身为一个女子,都不介意这些虚的名声,你为何还要那般计较,本可以当玩笑话一般略过的,不是吗?”
程一转过身,显然不欲再语。慕珠芙气极,一摆手,留下一句“我也不想同你再说”也转过身,朝甲板下走去。
程一听见身后脚步,静默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