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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2 / 2)

他第一次大丧,大约是六七岁的时候。

他母亲不过是李家一个出身低贱的妾,还身有癔症,早被厌弃多年,死在她那个败落的小院子里许久,尸身都已经发臭才有人发现。

他在他母亲已经腐烂的尸首旁啃着七零八落的半个鸭腿,吃得满嘴流油。

那时他已经三四五日没吃过东西,这半个鸭腿就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还是从李府管事的黑狗嘴里抢来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

这些所谓孝道不过是活着的人自欺欺人罢了。

周安禾语塞,将鸡肉扔回他的碗里,“你要吃就自己吃吧,我是绝不会吃的。”

她已是有些生气。

李临璋见她不信,也没有再说,妥协般舀了一勺桂花蛋羹到她碗中,“这总不算违礼吧?”

周安禾没有再推辞,一勺一勺的吃着蛋羹。

她并不是想绝食弄坏身体,只是在她心里,大伯和祖母都是顶顶重要之人。

守丧不食荤腥,是给死去的人积福。

李临璋一勺又一勺,见她吃了大半碗实在吃不下了才停手。

他也不再吃了,旁边的侍女递了香茶漱口,他擦着手说:“撤了吧。”

侍女们撤了桌上的菜,又拉着一脸担忧的惊春出去,门关了,里面只有周安禾和李临璋二人。

周安禾没有管他,自己拿了本书册坐到塌边看。

紫木金雕的小塌旁就是半敞开的窗子,清风徐徐,带起消消清露,雾縠涳濛。

自从被他带回李府,她对他便是如此。

虽然自从那次去了大狱见过周老夫人后,她态度明显软和,但也从不主动与他多说什么。

李临璋却一直对她如常,若是不刻意激怒他,和以前在兰陵时也并无差别,几乎是有求必应。

他似乎是刻意不去提起周家旧事,周安禾问他周氏这一案的细节,他也闭口不言,只说她不用管这些。

周安禾坐着,李临璋也坐过来。

今日他公务都已经处理完,穿着寻常烟墨色圆领长袍,腰间没带着佩剑,只挂了一枚新的玉珏,他看着周安禾翻着书页,“阿禾在看什么?”

周安禾头也不抬,“一本普通的游记而已。”

他靠近了她,忽然捉住她的手握在宽大的手掌中,“过两日我要出去一趟,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

周安禾终于抬眼,“你要去干什么?”

她心里已然猜到,却做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李临璋看周安禾一双杏目盯着他看,圆溜溜的样子,笑了:“阿禾这样聪明,会猜不到?”

周安禾眼神闪了闪,“猜不到。”

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揉着她清瘦的肩胛骨,长指绕着她顺滑的发丝转圈。

“皇上要亲去皇陵送葬,我会陪同护送。你在家里要乖一些,我很快就会回来。”

周安禾并未反抗,只是垂下眼帘:“好。”

他说:“我不在,你是不是很开心?”

周安禾:“我为什么要开心?”

李临璋没有揭穿她的小心思,一只手禁锢着她的软绵绵的腰摩挲着,低头嗅着她发香,渐渐起了些别的心思,身上传来些莫名的燥热。

他低头薄唇就要碰到她颈边,被她用手捂住。

“你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但这样逾矩的触碰她是不能容忍的。

他呼吸粗重了一些,温热的呼吸打在她抬起的手上,还变本加厉用唇轻触了触她细嫩的掌心,激起她一片不适,更加抗拒。

这时候李临璋却放开了她,哑着嗓子说:“等我从皇陵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他看着周安禾,望着她因为羞耻而染上红霞的两颊,心底塌陷一块,软得让他短暂地有些沉迷。

虽然他很快就要离京一段时间,他却信她不会趁此机会离开。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娘子,在这个世道单独行走是极其危险的,更何况她身上还背着罪臣之女的身份。

现在只有他能护得了她,以她的聪慧,也不会无缘无故逃走陷自己于危险之境。

周安禾没说话,像是默认了,将刚刚被扔到一旁的书重新拾起来。

李临璋问:“你从前不爱看书,怎么最近倒是常看了?”

周安禾:“以前不懂事,现在忽然觉得书挺有意思的。”

他眼神突然凝在她腰间,“之前给你的令牌怎么不在了?”

周安禾见他问起,心下了然,道:“那东西这样重要,自然是收起来了,我日日在房中,哪里用得到?”

在狱中大母也曾看向她腰间,开始她还以为那只是让她出入皇城司牢狱的令牌,后来细想又觉得不对。

果然回来以后他并没有将令牌收回,她今日又特意将那东西收起,他若是问了,就证明她猜对了。

她猜他私下见过大母,并和她达成了某种交易,因此大母见她腰间挂着那个东西,才放心下来,认为李临璋不会亏待她。

这枚令牌,是能调遣皇城司或禁军的信物。

李临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信不信,忽而伸手将她一缕发丝拨至耳后,唇角勾起,“也好。”

只要这个东西在她手上,就算他不在,也不会有人敢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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