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会淹没往事,扼杀恶灵,封存爱恋。记忆也可以骗人,虚构、错构、屏蔽,却都会让人认不清现实。过去,肯定是存在且无可挽回的,只有现在和未来,才会被改变。
他的记忆丢失了一块。
不止是他,他们的记忆,都丢失了一块。
站在周归余的宿舍前,他深吸了口气,才去敲门。
该怎么来问她这件事?他没个头绪。如果她不在这里,总不可能是回去了吧?
没有应答,他又敲了三下。
但房里静悄悄,真的没有声音。
事情似乎在朝坏的方向发展。他抿嘴,掏出卡去刷。
这张房/卡,是在他枕头下发现的。
如果要来找她,是只希望他找过来吗?
将门开了条缝,见无数明亮的光线争先而出,要把这个角落都照亮,他吓了一跳,迅速侧身进去把门给关上了。随后,他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哪里是光线明亮?分明是澄澈的炁体充满了整个房间,飘渺如仙境,连空气都变得纯净了起来。
周归余躺在床上,闭目沉睡,呼吸沉稳。她的头发变长了,一下子就到了腰边。人似乎也长开了,看起来不再稚嫩,更具有女人味。时间仿佛在她身上按下了快进键,让她一下子成长了将近十岁。
怎么会这样?他环顾四周,见身遭的炁体并未排斥他,才小心走过去。
很充盈的炁体。他不过呼吸了几下,就感觉丹田温热,浑身舒爽,甚至经脉都感觉畅通了起来。
但这些炁,是从她身上消散出来的。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身上穿的还是今早他出门前的那套衣服。该不该把她叫醒?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刀刃上沾了血,黑色的,浓稠得像是石油,将床单周围烧出了个洞。这刀他见过。之前去魁儿爷家,路上遇险,她用过这把手术刀。像一道流光,很锋利。
她身上有伤,是一道抓痕,从右肩斜向下,一直到她的心脏位置,看着狰狞可怖——这道抓痕让她的衣服裂了好几道口子,血液浸染得周围都是红色,现在都还未完全凝固。
他的记忆丢失了一块。
那条蛟,破海而出后,是奔着他来的。
当时他在甲板上,避无可避,是周归余,与他换了位置,替他受下那一爪。
十二经皆听命于心,故为君,位南方,配夏令,属火,故为君火。
十二经之气皆感而应心,十二经之精皆贡而养心,故为生之本,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
丹田虽存炁,却不如心上的精气更重要。就像他们圈内入了邪门的外道会靠吃心来提高修为一样,这条蛟龙想靠吃掉他的心脏来恢复实力,他还觉得挺合理的。
就算不是他,那也会是其他人。与其是其他人,那还不如是他。
你是以为这事儿和你有关吗?
把他们的这段记忆都抽走,代价就是这个吗?
被抹掉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把凳子拉到她床边坐下,默然不语。
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伸手想把她叫醒,但又怕突兀,最终又缩了回来,选择起身去医务室拿药。
她这伤恢复起来估计要花点时间。不管怎么说,先把伤口处理了吧?
此事不宜声张,他给二壮发消息,让她把监控删一下。
年轻的医生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如果他不方便,也可以让护士去,他摇头说不用。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把药盘端回房间,他用剪子给她把伤口周围的衣服都剪掉,拿碘伏清洗。
她肩上有五条爪痕,抓痕很深,最中间的那一条还差点见了骨头。怕有腐肉滋生,引起感染,他迟疑片刻,从她手里抽出了手术刀。
刀还在铮鸣,他差点没握住。
也是,都化物了,不愿意听他使唤很正常。
他用力握住,抽出一截纱布,想把刀身上的血给擦掉。可惜,擦不掉。纱布一沾上刀上的黑血,就烧起来了,在顷刻间化为了黑灰一团。
就挺……
他挑眉,把碘伏倒上去,碘伏也蒸发了。
奇怪。那为什么放到她身边,没有伤到她,只是灼到了床单?
他把刀拿起来仔细端详,试探性的把手指放了上去。emmm……不仅没有被烧到,那黑血,反而还褪下去了一点。
有点意思。他用力往下按,刃便破开肉,让他的手指出血了。红色的血往外冒,顺着刀身流下,与残留在上面的黑血相遇,触之即溶。见此,他立即把手指松开。
最后的疑问也明了了。那条蛟,为什么会视拥有炁体的一切生物为敌人,不惜将它们捕食?原来是这个啊。是因为炁,能将它的血净化。
她无疑是这艘船上最强的人。而他,与她共生。
用碘伏将刀身清洗一遍,又拿纱布擦干净,他深深吸口气,握刀去挖掉她伤口上的烂肉。
从前给自己处理伤口没多大感觉,胡乱包扎好就完事了。但现在看着她的,他却不忍心,心里闷得厉害。
没有打麻药,应该很痛才对。这刀挖掉抓痕附近的烂肉,血水呼呼地往外冒,她也没多大反应,只是身体抽搐了一下,眉头皱紧了几分。为什么还不醒?
周归余,你就不能睁开眼,和他说几句话吗?
后背上的虚汗一阵一阵往外冒,怕她真有事,王也擦掉额头上的汗,去探她鼻息。
有些微弱,却胜在平稳。脉他虽然不会把,但前段时间她也教过一些,摸出来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后悔了,真该让季医生来看看。
但如果要别人进来了,她醒来后应该会很不愿意吧?
好像还忘了一点。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心把她的嘴捏开,见她牙齿紧闭,牙龈发紫,暗道果然,赶忙夹起一块纱布往她的嘴里塞去。确认塞好了,才继续做清理。
看吧看吧,让你逞强,现在躺床上了吧?
棉花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