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中事务繁忙,阿意照管好自己。”
祁烨说这话时,头也未回,径自推门离开了。
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姒意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明知自己已然快要揭开这些谜团,可她却越发害怕起来。
她好怕自己所相信的一切,皆是虚妄。
她更怕这一切的真相与他有关,她最后变成了那个真正的“傻子”。
瀚景帝三十五年九月初五。
今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夜里阴寒的厉害,皇宫内外却是灯火通明,一众皇妃皇子朝中重臣跪在了乾元殿前,低低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为首的那便是瀚景帝最宠爱的梅妃和她的一双儿女,十三皇子祁欢与十一公主祁凝絮。
祁欢虽然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可一张稚嫩的脸上却写着复杂的情绪。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灯火通明的宫殿,嘴唇紧紧地抿着,半晌,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梅妃,低声问:
“母妃,九皇兄会是我北齐新帝么?”
他话音方落,梅妃却是大惊失色,眼里的悲恸也凝滞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唇,颤着声音警告道:“别……别胡说!”
祁凝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母妃的神色,又瞪了眼祁欢,低声警告道:“皇弟,在这宫中,说错半句话都是要害死人的。”
祁欢眼中划过一抹恐惧,眉眼都挤在一起,恐慌地点了点头,梅妃这才松开他。
不过片刻,乾元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出来的是双眸通红的内侍总管田秉清,他眸光落向众人,最后落在了祁烨的身上,哽道:“齐王殿下,皇上传您进去。”
祁烨起身上前,一袭暗银色的蟒袍映着寒月,面容似玉,眼中无波,步履从容地走到了田秉清身边,淡声吩咐,“有劳田公公看顾众人。”
田秉清吓得头低得不能再低,连连道:“奴才怎敢,怎敢……”
祁烨没再看他,推门进了寝殿。
此刻,偌大的殿中还燃着长明灯,可是不知是灰尘还是其他,倒像是被一片死寂笼罩着一般。
祁烨缓步走到了床榻边,却见瀚景帝竟没如往日那般躺在那里,而是轻轻倚靠在了床边,脸颊瘦得有些凹陷,可浑浊的眼还算是有几分神色。
祁烨撩开衣摆,上前行礼,“儿臣……”
“免了。”瀚景帝朝他摆摆手,笑着捋了捋胡须,声音仅显虚弱,“沉渊,朕知道,这些年来你无一日不再恨朕的!”
祁烨不置可否,瀚景帝气得咳了几声,眼眸通红。
“呵呵,凭你的本事,朕的遗诏也不过就是一张废纸罢了……咳咳……是么?”
祁烨长眉微挑,薄唇扯出些许弧度,“父皇,您多虑了。”
“朕多虑?”瀚景帝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回手掏出圣旨砸在了他的身上,“你当真以为,朕这些年来不知你所做的一切么?!这北齐的万里江山,早已是你的了!!”
祁烨垂眸看了眼靴边散开的圣旨,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字——
传位于十三皇子,祁欢。
祁烨神色一顿,还是弯身捡起了圣旨攒好,双手奉到了瀚景帝面前。
“呵呵呵……”瀚景帝终是有些挺不住了,胸腔挤压着的痛苦喷洒而出,明黄色的锦被上开出了几朵血梅,他强撑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握住了祁烨的手,一字一句地道:“莫要……再害你的几个手足了……只当……咳咳……朕求你……”
祁烨低低一笑,看他的眼神中却是带着几分怜悯和讽刺,“父皇,原来在您心中,也有“情”之一字么?”
他看了眼瀚景帝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毫不留情地挥了一把,瀚景帝便倒在了床榻上,双眸瞪得很大,朝他伸着手,嘴巴一张一合,“你……逆子……”
“只可惜,父皇顾念得太晚了。”祁烨叹息一声,又朝他拱手一礼,眸光变得凌厉冰冷,“父皇放心的去吧,儿臣定然尽心辅佐十三弟……”
他顿了顿,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惋惜地道:“儿臣知道父皇的心愿,定然会将您和先皇后合葬在一处的……”
“你!!!”瀚景帝眼中充斥着血丝,挣扎着使用最后的力气想要打祁烨,可终究是连他的衣饰都碰不到,到最后力竭地倒在了枕上,喃喃地道:“朕……这辈子……最错的……便是生了你这……孽障……”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瀚景帝头一歪,却是再也动不了了,一双瞪着的眼写尽了不甘和恨意。
祁烨上前替他拂上双眼,看着面前这个生父却好似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父皇,你我彼此彼此。”
三声丧钟声响起,跪在乾元殿外的众人已然哭声一片了。
可是,当田秉清宣读过瀚景帝遗诏后,众人更是无不震惊,祁欢也瞪大了眼睛,猛然抬头看向祁烨,眼泪都忘了掉。
梅妃更是心惊胆战,讪讪地看了眼众人,只觉得背脊发凉了起来。
欢儿做皇帝,这不就等同于直接坐在了刀尖上么?
这北齐前朝后宫暗通款曲,众人一早视齐王为主,再加之他行事很狠辣决绝,欢儿如今才十三岁,全无后台帮衬,这又同傀儡有何区别?
想到这里,梅妃越发心焦,可眼前形式已然不容她多想了,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的声音响起,她已没了退路。
瀚景帝驾崩,举国挂丧三日。
这三日以来,祁烨几乎都是天快亮才回府,眉宇之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偶尔途径姒意的院落,姒意也能看到他几眼,可二人也是相顾无话。
姒意的一颗心像是被沉重的石头堵着似的,又酸又怄,难受的要命。
这几日来,她下了个十分郑重的决定。
她要把从前的事,一并同他说了。
告诉他,那个曾经陪伴了他许久的“弦妁”到底是谁。
与其怀疑害怕,倒不如直接说个干净。
她想象着他若知道了一切的模样,是高兴,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