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落下,姒意却是呼吸一窒,本就悬着的心弦更是紧绷,她下意识地收回要去接酒盏的手,紧张的心跳更如擂鼓,在耳边清晰了闻。
众人亦是震惊,摄政王十几日不见,为何会突然过来?
更让众人意外的事,他未着朝服,衣饰褶皱,脸色苍白疲倦,可一双凤眸却紧盯着前方那一身大红嫁衣之人,眼中尽是深沉复杂。
站在一侧的祁凝絮已然吓傻了,整个人好似被定在了原地一般,背脊一阵阵发凉,手心也冒出冷汗。
他为何突然过来了?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她下意识地想看看姒意,可又不由想起了方才她对他最后的提醒。
除非她们的面具掉落,否则,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有任何行动。
只是……如今祁烨已到了眼前,莫不是抓到了什么把柄?
若是此事真的被发现,祁凝絮心口一凉,再不敢往下想,可心里已然开始默默祝祷……
阿弥陀佛,满天神佛,诸天万界,妖魔鬼怪……
保佑……保佑……
她刚在心里默念了不过几句,祁烨脚步挪动,已然要朝着姒意的方向走——
祁凝絮紧揪着自己的衣袖,轻皱了下眉,心里已然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别过去,别过去,千万别过去!
她自顾自在这里焦急,却未曾注意到一侧的祁欢已有不悦。
祁烨突然来了便也罢了?他到底北齐的皇上,身侧还坐着太后,加之一众文武百官使臣在侧,他却不着朝服,更不行礼,这成何体统?!简直就是以下犯上!失了大国威严。
思及此,他已然上前两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祁烨,故作体恤地道:“摄政王此来怎不着人通报朕一声?不知皇兄的身体可有好些了?”
祁欢原以为祁烨会如从前一般,至少同他知会一声,可他却好似并未听见自己的话一般,径直走向了“祁凝絮”。
祁欢一张脸彻底沉了下来,放眼看去,满朝文武交头接耳,尤其是前面那几个老家伙,更是满眼不屑的模样……
祁欢恨地快要将后槽牙咬碎,他动了动唇,正要发作,一侧的高德权却唤了他一声,“皇上,您稍安勿躁。”
祁欢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耻辱近乎贯穿了全身,他如今黄袍加身,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若有后世,定然会将他记成这史上最窝囊的皇帝!
再反观祁烨,他已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姒意面前站定。
即便是此刻是青天白日,可作日他梦见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她亦是一身红衣背对着他。
她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可又好似远在天涯,他总是无法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等他急急上前,可她回身便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她用从未有过的狠决模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恨你……”
噩梦戛然而止,天已是蒙蒙亮了,他只在床榻上呆坐了片刻,转眼便到了这里。
冥冥中有种预感,她依旧在他身边。
思及此,祁烨已缓缓抬手,声音轻得只在二人之间能听得清。
“阿意,是你么?”
他话音落下,姒意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似乎“轰”得一声炸开了一般。
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眼眸却不自觉地酸涩起来,被藏匿起的往事却是历历在目。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最初在天晟宫中的他都开始变得陌生,或许,从那时候他就在开始骗她吧,一声声“阿意”,倒成了她的催命符。
姒意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已在前些日子流得尽数干了,可眼角滑落的那一抹温意却是骗不得人……
他是狠决之人,事已至此,都要将她赶尽杀绝。
姒意想到此处,祁烨的指间已落在了那流苏盖头的一角,众人无不大惊,祁凝絮瞳孔微缩,可祁欢却是看不下去了,再也不顾其他,大声吼道:“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快拦住他!!”
他这有些稚气的怒火并未掀起波澜,莫说是祁烨,即便是一侧的大内侍卫都无人敢动。
祁欢脸色涨得通红,想要抽出护卫身上的剑,却反被一侧的护卫按住手——
“皇上,摄政王无论做何事,自有他的道理,您如今还小,不必多问。”那侍卫淡淡地开口。
祁欢只觉得自己一下就没了力气,他真的要气疯了,他想大叫,可是他是皇帝……
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杀了祁烨!!将他千刀万剐!!
祁烨眸光轻动,满眼期骥,一点点掀起流苏的一角,每个动作都透出小心翼翼……隔着盖头,姒意看不见他的神色,可心却渐渐被冰包裹……
她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只差一瞬,祁烨便能看到真相了……只差这最后一瞬,他身后却传来了卫临的声音——
“主上!!弦妁……”
卫临跑得太急,气息接不上来,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祁烨。
祁烨手上动作一顿,瞥见信上字迹时,双眸大睁,面色难掩欢喜激动。
他一把接过信件,反复看了几遍,似是终于认定了一般,开口的声音也带着轻颤,“走。”
祁烨话音落下,便已转身离开,他行色匆匆,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的焦急。
众人跪拜恭送,正疑惑他们的摄政王的行径之时,却见前方的祁烨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可却不由回眸看了眼那依旧站在原地的“祁凝絮”一眼,竟有些短暂的失神,心中生出一种惶惶不安之感。
“主上?”卫临不禁提醒了他一声,祁烨这才回过神来。
阿意的字迹,他不会认错。
祁烨这般告诉自己,这才稍稍缓了些不安的心绪,同卫临离开了。
祁烨这一场来去匆匆,有人摸不着头脑,有人却是长吁口气。
姒意紧绷着的身体也终于稍微放松,可她却不自觉地苦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