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了,两名护院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们将何方和其他几人一起被丢在了地上,然后另有人提住衣领,将他们拖到了进去。何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赶忙偷眼观瞧。
就见周遭点起了上百个松枝火把,火把按照某种特定的方式插在地上,将四下照得如同白昼。
一座气势恢宏的佛堂物犹如巨兽一般,蹲踞在光亮后的阴影中,随时准备张开噬人的巨口,将他们这些蝼蚁嚼得渣也不剩。
巨兽的主人也藏身在光晕之中,身上披了一件法袍。在火光的映衬下,那人举手投足间带动法袍,就有神圣的光芒从他身上射出,如同下凡的仙人一般熠熠生辉。
他朝着众人躬身拜了一拜,开门见山道:“诸位都生在我家中,吃我的用我的,你们可曾见过我张暐苛待过任何一个下人?今日实属无奈啊,家中遭逢大难,稍有不慎就是毁家灭族祸事。覆巢之下无完卵,诸位原本就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现下却有一个将性命拿来给家中避祸的机会。牺牲你们小我,救下一大家子,这也是一桩大功德了,可以抵去诸位平时的业报。当然,我也会为诸位诵念往生经文,助诸位扫清今世的业障,早登极乐。”
说罢,张暐自顾自席地而坐,开始诵念经文,声音沧桑而悲戚。
被捆缚好丢在佛堂前的下人不下二十个,此时大多已经醒来,听到这番死亡宣告后都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了,皆是心如死灰。
有的索性躺平,仰面躺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刻;更多的人心中有愧,只是唉声叹气。只有两名管事还不甘心,蠕动着想往张暐处爬去,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哀求声,希冀这主人能记起往昔的点滴情分,好绕他们一命。
何方也放弃了求生,痴痴地仰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斗。随着时间推移,只觉得耳中的靡靡梵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不知所谓,似乎变成了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
火把也逐渐燃尽,光亮褪去,黑暗慢慢侵蚀。在火光最后的跳动中,何方瞥到四面八方的阴影有半透明触手伸出来,缠绕到每个人的身体上。
他心中大骇,可是触手已经绕在了他的腿上。瞬间,腿上传来的冰寒刺骨就席卷了全身。这股阴冷直冲大脑,何方只觉得一阵晕眩后,眼前的光线又暗了好几分。
强忍着不适,他奋力抬头四下观瞧,发现周围的人都消失了,不小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恐惧和极度不详的预感像电流一般传遍全身,他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奋力扭动身体,向着仅剩的光亮处爬去,因为他清晰地看到,在有光的地方那些触手就不敢靠近。
忽然,从昏暗中传来阵阵的呜咽声,声音虽然很小,但犹如毒蛇嘶嘶声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何方终于爬到了离他最近的火光中,可哀怨而怨毒的哭泣声化为无助和绝望的浪潮,汹涌地拍打在他心头,一浪高过一浪。
一个、两个、三个……哀泣声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延绵不绝。这分明就是鬼泣!
他惶恐地望向黑暗中,就见有银白色的人形光影出现在火光外围,瞬间绝望变成了无望。
那些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死死地盯着他,有的飘在空中张牙舞爪,有的匍匐在地上四肢扭曲。它们像是被一到无形的墙壁阻隔着,只能闻到墙这边有诱人的美味,却怎么也够不到。
没多久,火把终于燃尽,带来安全感的光线一闪而逝,头顶只剩下一个昏暗的灯笼还亮着。
银白色的影子们发现横亘在它们和美味之间的墙壁在变薄,都兴奋地躁动起来。有的仰天嚎叫,发出刺耳渗人的声音,如同小刀刮过玻璃一般;有的则将利爪狠狠插入无形的墙壁中,想要破开一道口子,好提前享受美味。
空气变得粘稠,摇曳不停的微弱火光扭曲变形。一只只利爪已经从缝隙中探了出来,够向何方这个仅有的活人,好似要将他撕烂嚼碎,吞入十八层地狱。
一只半透明的利爪已经搭上了何方的脚腕,就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打断了这场噩梦。
何方一下清醒过来,四周的火把依旧明亮,发出噼噼剥剥的燃烧声,哪里有什么银白人影、鬼怪利爪。可周围人都是一副惊恐的神情,几个婢女已经吓晕了过去,胆子小的也是屎尿俱下、臭不可闻。这一切都显示着刚刚的经历,绝不适简单的幻觉!
这时,来人冲至张暐盘坐的台阶前,放声哭嚎道:“阿耶,不好了,出大事了!”
张暐显然是疲惫至极,问道:“是玄福吗?慌慌张张的,又出什么事了?”
张玄福哭着说道:“崔家的人突然说,既然匪盗已经抓到,重宝也已寻回,问名礼就不要再拖了。明日未时也是好时辰,虽然不是大吉,但与崔世晟和小妹的八字都不相冲,也可以行问名礼。”
张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语气疲惫至极,不耐烦地说道:“那就先答应下来……”
不等他说完,张玄福又急急道:“我是想答应了下来,但阿兄说小妹不仅被人奸污,还中了邪术,所以才会疯疯癫癫的。明天如果出现在那么多人面前,肯定遮掩不住。到时候暴露了,不仅会累及家族名声,还会让崔氏记恨我们。不如直接跟崔家的人坦白,两家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换一个。他说……他说他的莹莹也不错,年纪也与小妹相仿。”
闻言,张暐如遭雷击,整个人触电般蜷缩了起来,不住地颤抖。他的一生经历过无数明枪暗箭,咬牙熬过一道道难关,无非是为了能给后代拼下一份基业。因而家中一直父慈子孝、和和睦睦的,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自己儿子的背刺。
余总管知道主人的心思,赶忙上前,想要劝解一番。
这边,张玄福还在口不择言:“如果被崔家知道实情,我们家又隐瞒实情,与恶意羞辱何异?他们必然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就是毁家灭族的大祸啊!不如就答应了阿兄吧。”
张暐愤怒至极,一把扯断手中的念珠,将一粒粒宝玉珠子掷向张玄福。然后手臂无力地垂下,他痛心疾首地大吼一声:“阋墙之祸啊!”
张玄福还欲劝说换人,可张暐已经泪如雨下,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落泪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用食指戳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