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笺今天穿了身红。
是樱桃熟透了的颜色,略深,但依然娇艳欲滴,很是馥郁。
那衣袍是敞口穿着的,衣领堪堪叠在心口处,很随意,又似乎很是刻意。
近来天气渐热,喜欢混色乱搭的小仙兽发挥空间缩减,故而只能在配饰上费心,像是今日这一套,他便没用传统的皮质腰带,也没用他寻常偏好的刺绣布带。
他用的是不知哪里寻的珍珠链子。
那珠子大小不一,形状也不够圆溜,但个个都是偏光,于腰上缠了三圈后,又坠在两侧。
珍珠链自上而下,直拖到了鞋面高度,饰以流苏后又返,往上折了一圈,穿回腰带上打了两个十分复杂的结。
看起来就很贵。
“她算你昨日赔给我的?”路笺转过来,不答反问。
迟问没想到他还记得昨晚的事,“非也非也,这个不行,我们还要看她弄祭典呢。”
完了还得承大祭司的便利,蹭一下上岛的船,可不能胡来。
几人走进内殿,终于是看到了月流小镇如今的掌权者是如何一副模样。
果然很有威严。
大祭司竟然是坐着的。
刚才在外面看她,还以为她立在门口,是个穿着大裙摆,顶着大发冠的矫健女子。
结果她居然是个娇娇小小的俏妇人。
大祭司一身素白,着的是裤装,虽是身量不高,气场却十足,倚在繁复装饰的吊篮里,看似慵懒,实则箭在弦上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要对谁发出致命一击。
噢是了,她坐的是一个吊篮。
“呵。”大祭司轻轻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跟迟问方才一模一样。
她皱起眉盯着迟问,话却是朝步衍行说的,“嘁,出去两日,就捡了这么个接盘的回来?”
大祭司的头发盘得很高,用一个金赤的珠钗挽在一侧,额上描了点黑,画的好像是水波纹路。
黑色的,水波纹路?
细长的眉特意染了金粉,大祭司杏眼一瞪,又剐了一眼迟问,才慢悠悠地转向她的夫君,又说,“怕你被骗才换的锁,免得你带了不清不楚的人回去碍我的眼。”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步衍行上前几步,却走得晃晃悠悠,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如今见我,目中无我也就罢了,连脚尖也不愿落地了?”
“真是计较,要我下来,便说要我下来嘛,男人就是麻烦。”大祭司伸腿一点,踩在地上站起身来。
她的体格确实很娇,身量约莫只到步衍行的下巴,而步衍行比迟问高不出多少,最多就差个一两指宽。
簌簌簌,簌簌簌。
大祭司所坐的吊篮被她一晃,刷刷直响。
那不知以何物编织的座椅造型独特,是细长的一条,离了人才看出椅背和坐垫同宽,上面堆了层猩红的皮毯子,末端微微翘起,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动物的舌头。
吊篮的两侧坠满了纸符叠的祈神文书,簌簌声便是从这儿来的。
祈文皆是大祭司亲笔所写,每张符纸约莫手掌大小,写上字后又折成小块,用灵力封禁,接着便用金线串起来,挂在大祭司的座椅下端,长长地拖在地上。
月流小镇的祭典有几年,祈神文书便堆叠了几层,故而远看着才有盛装裙摆的模样。
“从哪来的啊,到月流做什么,嗯?”
大祭司瞥向步衍行侧后的迟问,又顺便扫了其他两人一眼。
迟问简单应了一句,“雾谷来的,看看祭典嘛。”
这话倒也不假,确实如此。
这月流小镇每到祭典的时候,也果真会多几个生人走动,有邻镇过来送祭典所需物什的,有胆大无脑来猎奇的,亦有专门过来守祭典的。
“噢,跑到雾谷去了……真不让人省心,不知道烟城现在什么样子了吗?”大祭司重新转向步衍行。
步衍行本就不稳定的情绪被这几句忽冷忽热的话一搅合,更是脑热头疼,“谁不让谁省心?我还不够让你省心?你是不是嫌我走的不够远不够久,是不是嫌我怎么不干脆别回来了?”
迟问梗着脖子,退了一步,准备给这两口子让出空间吵个够。
大祭司白她一眼,冷哼后又软了调子,“外人面前,不要耍小性子,别给人看了笑话。你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养胎,祭典这里也不要过来了。”
“别打搅你的好事?”步衍行面无表情地点头,“知道了,大祭司。”
“啧啧啧。”大祭司跺了跺脚,“胡闹,我若要行好事,我回家去,我去哪不行,能被你打搅?”
“噢,所以上次在家里,确实是我打搅了你的好事吧。”步衍行笑了。
迟问笑不出来,领着大伙又往门口退了几步。
大祭司倒是耐心,当着大家的面就解释上了,“啧,那不过只是几个来送礼的,因为给的东西太重,我就让他们抬进里屋了,你晚回来一点,都碰不上他们。”
这月流小镇人少,不管是什么人家,屋里都是没有仆从的,大祭司也不例外。
只是她都能当大祭司了,当真没点挪重的灵术?
谁知道呢,有人愿意信就是了。
步衍行显然已经信了。
眼看着两口子的话越说越软,迟问带着路笺和袋袋朝门口一遁,转出内殿看祭典去了。
这才是她此番来的目的。
“这些海灵石可有讲究?”迟问踩了踩地上的小晶石。
“嘿嘿,都说是人鱼的粑粑。”袋袋说完直笑,“不是的啦,就是海里的小石头而已,见水变软变大,干了则变硬变小,很寻常的。”
迟问点点头,走到祭奠场地的正中,环视了一圈。
她能完全记起上月十四的时候,囚牛和睚眦在三辰殿门口操控神使们布下的魂阵,她到月流来看这个祭典,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仪式与三辰魂祭是否吻合。
“眼熟吗?”她抬眸看向路笺。
路笺这漏勺脑子,上个月打了谁估摸着都能给忘了,哪还有半点魂祭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