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笺的冥火说来话长,没人真的见识过,但稍微见识过的,都很害怕。
就比如袋袋,它就似乎在很久以前稍微见过一小下,以至于每次路笺只要捧出一朵小鬼火,它都能吓得哇哇叫。
遑论是眼下这般规模的滔天巨炎呢。
攀着地宫石墙而来的青焰吞噬着燎过的一切,包括石墙本身,整个人鱼地宫震得似要崩碎,连带着处于内里的任何一人,都在一边难以自制地失衡,一边不可遏抑地疯狂心悸。
迟问自然也不可能不受影响,她抓起袋袋就往地宫更深处跑。
她突然明白了之前路笺说自己每月十四最最虚亏是什么意思。
他既没骗人,也没谦虚,说得非常坦诚,名副其实。
上个月在三辰殿门口点的那些黑火真的根本不算什么,如今身后追得铺天盖地的这一通,确有当时数倍之强的魄力。
而它们亦只不过是初七的规模。
那这家伙十五那天得多凶?
迟问回想起那一日路笺躺在梯桥上的模样,那会儿的她还真是不知死活,竟还想着五十米短跑定生死。
得亏那日路笺根本没发疯。
甚至还给她安排了花好月圆,解了身上六分之一的咒,如若没有因为沟通方式太过超脱导致迟问的体验很差的话,十五那日的路笺,其实还是很乖的。
但今天,他约莫是很躁动了。
做恶梦了嘛,他最怕怕的,可以理解。
“哇噢,如此捋一捋,我发现自己简直是投资圣手。”迟问边跑,还有空边得意洋洋。
“唉?”袋袋侧目,完全无法同步对方。
“我卡时间卡得很精准。”迟问满意地感叹。
她这个局设得也太妙了。
无论自己什么时候被路笺引入启境,对方因为血脉以及神印的限制,都会只得一日是最最巅峰的状态,余下的每一天都在变弱,而迟问只要开始归神,则她余下的每一天,都在变强。
故而只要迟问一开始就把控好局面,便能将路笺逐步制住,最终驯服,然后在他能力登顶的那日,让他为自己所用。
如果迟问拿捏得再精准些,说不定那一日,她也能在一个自己实力的巅峰状态。
两个最高级战力,怪不得天境着急得步步紧逼呢。
迟问当真是佩服自己的谋划,当然,神子鸱吻还是有一处考虑得不甚严谨,那便是她没料到重为人类的自己,会跟当年捡的这只小鬼看对眼。
不过这可不能怪她啊,这小仙兽实在美丽,又真的好哄,不取实妄为神。
冥火在身后疾追,而迟问还边跑边笑,惹得袋袋禁不住咆,“啊主人!你管管他,你管管他!你还笑!”
“管不了,先跑吧。”迟问跟着残余的人鱼一块儿往地宫更深的一层躲。
这冥火烧得这么旺这么急,她才不去费功夫灭呢,反正此地是蒲牢用神力筑的,毁了便毁了,一点也不可惜。
他爱烧就烧。
迟问只担心路笺目前出梦了没。
出了自然省事,若还在梦里,那这火倒是一码事,怎么把魔怔了的修罗祖宗弄醒,才是最最棘手的。
逃窜的人鱼们把迟问带到了地宫最底层,那里已经开始倒灌海水,因为这里也有路笺的冥火。
看样子他之前就被困在此处,然后用火直接迸开了条路当出口,而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岛面,故而冥火又从入口烧了回来。
“把人家地宫当电饭煲呢,还内外循环烧。”迟问招呼袋袋跟上,“走吧,我们也从这儿出去。”
话语间,人鱼们已经争先恐后地游了出去,却只有寥寥数尾得以脱逃,因为那冥火浸在海水之中,竟也不灭不消,灼得可怕。
小麻袋见状直接化了原形,往迟问腰带上一挂,半点也不愿扑腾了。
迟问当然不能像人鱼一样用血肉之躯硬闯,她选择巧用灵脉。
新鲜从大祭司身上继承的土灵还是热乎的,结合海里应有尽有的海灵石,筑一条即时通路小事一桩。
迟问出了地宫,确认了方向后,重新游回了人鱼岛的岸边。
整个岛已经崩碎了大半,剩下的地方也是一塌糊涂,焮天铄地。
路笺立于自己的冥火之中,在月下一动不动。
迟问把小麻袋一丢,让它随时准备跳船,不必管她。
乌云盖月,现在约莫是凌晨两点,路笺的冥火是这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可它是黑的。
它在水里烧成了青炎,在岸上却依然是之前的模样,黑得燎眼。
“怎么就烧得这么起劲儿了?”迟问背起手来,朝路笺走去。
她在赌,赌他醒着,赌他醒着且没有怪自己这么久了都没找到他,让他一个人待在最可怕的恶梦里循环受死。
双臂的咒戒忙不迭应验起来,海风裹挟着海水往迟问身上拍,冥火不甘示弱一样,急哄哄地逼将上来,又把湿气烘得发烫。
又冷,又热,似黏腻,似焦灼。
路笺抬起脸来,长发被风鼓得乱舞,他双眸似乎聚不起焦,迟问又近两步,才看清那眼黑没有褪下。
以往路笺睡着了之后,再睁眼,是先显的玄色巩膜,再褪成白,若寻常模样。
可这并不是他醒没醒的依据。
这家伙黑着眼底的时候也能是醒的,如今这副样子,约莫只能证明他睡过,亦或说,他在开大。
迟问别无选择,这座云落岛耐不住小仙兽再折腾半下,她必须马上让路笺停了这冥火。
醒不醒,她都得过去。
“对不起,这一次可以凶凶,这一次是我错了。我寻你花了些时间,耽搁了太久。”
迟问承认错误,她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路笺,她读梦,杀人鱼,还跟秦奺聊上了天,是她态度不积极。
因为她好像潜意识里就笃定路笺会在原地等着自己,她太放心小仙兽了,所以根本没有想过他会离开。
尽管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濒死梦境中,尽管是他坦白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