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没有想过后果,这一点儿他知道,也太过于了解自己了。许是年少轻狂,他是个好胜冲动的秉性,做起事儿来颇有些飞蛾扑火的激进。
故,函息子亦是拿了他这一短处,才冒险逗留在异界挑拨着他骚动的猎捕之心。
师父教导过他万万遍,不允他冲动,不允他凌越法界,可他面朝引诱就易失了理智,只要能将使命落成,法令界限,一时全然抛之脑后。
“至于被你发现的,自要守口如瓶。”
“是。”
水盂的盖儿攒动了一二,边沿揭开了一条黑缝。
黑缝里若隐若现的有一张胖脸,龇牙咧嘴的笑望着阎摩罗,“我能出来吗?保证不再出声儿。”
她没有应声,视线往水盂上挪开,懒得搭理。
阿曜就当她默认了,掀开盖子,杵在边沿上扇了扇:“闷死我了,跟蒸笼似的。”
后将吕碧云又召了进来,一样跪在堂下,佝偻着缩在那里。
“阳火烧尽了你前世尸身,你大可以赴黄泉去,眼下是要为了一个执念,镶死了在我这冥府,化作希夷?”阎摩罗恹恹瞅着她。
“待到谷雨,牡丹大盛,张哥儿就来娶我......”
“牡丹大盛,张哥儿就来娶我......”
口中冥冥念着,像失了神志一样,其实是笃厚的执念所成一股怨念,将她包裹了严实。
函息子此番抬头,打量在她脸上,一张死寂的脸儿低低呢喃,哪里有他精修给她的脸庞活色生香。说来地魂守尸,他手作的那些个傀儡虽无意识,但会留些生前意志、习性,这吕碧云的偶,自从点上了红眼,就常会念这一句话。
他只管窃尸,倒也管不着这些个人的生平。
“那张哥儿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他......”阿曜一手杵着脑袋,愣是想不通了。要是换做她阿曜,别说剁她孩儿杀她性命了,假如玉衡现在要她滚,只要不打人,她肯定规规矩矩抄着铺盖卷连夜滚,哪里还敢要他娶?
顶多往他那儿卷走点儿值钱的。
奇哉怪哉,真真是什么人都有。阿曜杵在水盂中,百无聊赖的拨了拨水,自顾自的再那儿嘀咕:“被打被杀还要和他一起,难道他那下身和寻常男子不大一样?”
。
嘀咕的声虽小,可殿中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在说些什么啊......
阎摩罗敛肃面目,对御下道:“是业障所成,实在不堪入目,我本不愿告知于你,可你固执到这个地步,我别无他法。”她将凌厉的面孔前移,一字一句颇为谨慎:“你抬头,我问你,张哥儿后来变了,你要仔细想想,那张哥儿是何时变的?”
那吕碧云愣愣的抬起脸来,眼眸颤抖。在思索生前千万个支离破碎,从风月堂始,从她幼年就居于风月堂为始,她是花魁,镇楼之宝,遇见张氏公子,公子愿为她倾尽所有,公子万千宠爱于他一人......有一日,他却变了,将她弃之如敝履,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污秽,会脏了他的眼,让他从前宠溺的眼中只余下恶寒。
“你同他说,你娘早逝,从前在显贵门庭中做家奴,后投了风月堂——之后,他就变了。”阎摩罗提点道。
吕碧云迟钝的点了点头。
她记得,就是那一夜,熄了灯他问过她的身世,她便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对、就是那之后,他好似变了一个人。
“你告诉他,你不随你娘姓,是随了风月堂的鸨母姓,你娘姓李,小字湘儿。”
阎摩罗面容上的肃然愈甚:“是不是?”
一步一步,是要解开吕碧云的执疑,是要将这一恶缘深埋的因果层层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