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谢济不知该如何答她的话。兄弟之间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也许吧。”谢济闭了闭眼，“你知道的，我排行老四，老五、老六、老七，我们几个年纪相仿，少时就能玩在一块。我们同三兄长，是真的感情淡薄。也许他谋反之心早已有了，只是想借迎娶新妇的由头，探一探京城对自己是何态度。想必他也察觉到，我们此行是替圣上来的，所以借失踪之名观察我们的动向。若我们莽撞报至官府，那便是不晓得陇州情势，或许疑虑还可以打消。若是借此开始调查，接触了些不该接触的人，那便是替圣上来肃清陇州的。”
“不错。”裴昀点头，“我想，三王爷起兵谋反，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那样日后在老百姓那里是立不起来的。他要谋反，自立一朝，需要一个理由，需要拥护他的官员、足智多谋的幕僚，亦需要服从他的百姓。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我去劝说老师归顺于他的原因。”
顾须归消化着这些话，沉吟片刻，忽地开口：“不。我觉得在他看来，并非是观察我们的动向。他消息那么灵通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此行就是来清查陇州的。我觉得恰恰是裴大人方才说的那句——他要谋反，需要一个理由。只要我们一查，那他就可以凭君臣猜忌之名正大光明地反，将责任都推卸至圣上那里，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圣上逼迫，亲兄弟猜疑，这就不得不反了。所以，这个反，在他这里是必须要造的。不管我们是否暗中窥探，抑或是像现在这样明里调查，他都会反。”
此话一出，三人皆看向她。
裴昀忙道：“这如何说？”
顾须归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三王爷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来陇州的目的，也知道没有他，我们会在陇州查得更加放肆，那便会让一众官员恐慌，所以他干脆逃离陇州，将自己摘得干净。反正只有我们知道他离开陇州，他便叫五王爷放出消息，让我们继续往下查他在哪里，但不告诉我们任何线索，为的就是借我们的手清除一批异己——比如裴大人这样义无反顾站在我们这边的人，还有像徐怀远那样，日后可能会与他分权的人。如此，他造反的原因就形成了——京城诸亲远赴陇州，不为庆贺他的婚事，一众朝中无权的人还干扰他地盘的公务，不是帝王猜忌是什么？那既然帝王猜忌自己，他也没必要惯着，与其对着干便是，反正外人看来，不是自己主动反的，而是圣上疑心太重，逼迫他的。”
应如月道：“可这样，不恰恰证明他有愧于朝廷，心虚所致吗？”
顾须归微笑：“他只需要一个理由，不需要对这些理由深究。他完全可以说圣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借此来摘干净自己，栽赃圣上不顾兄弟情分，自己被先帝发配到陇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还要遭京城势力的猜忌。这些年他在陇、凉二州称霸，任何事都尽在股掌之中，许是早就把这条路想好了，只放出一条引线，等着圣上自己上钩点燃火药，来和圣上对立呢。”
“那我们——”裴昀蹙眉，“既已知他必反，那接下来呢？他能有什么行动？”
“若三王爷拥兵自重，那仗是非打不可了。”顾须归面色凝重，“一旦打起来，陇、凉二州，乃至与其相邻的其他州的百姓，都会被卷入战火纷争之中。西北失地才收回不久，当地资源又被三王爷糟蹋殆尽，不能再受一点磋磨了。”
“说的是。”
门口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顾须归转头，正是谢湛。
他身上还披着外衣，嘴唇有些苍白，俨然是一副刚下床的模样。顾须归见状，忙上前搀住他。谢湛微微借力，靠在她身上，声音还有些虚弱：“四哥四嫂，师兄，你们没事吧？”
三人皆摇头，道：“没事。”
顾须归在旁小声跟他汇报进度：“刚才四王爷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三王爷出身的事。”
谢湛微微阖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顺着她的话继续道：“我方才接到京中密信，便急忙赶来。”
顾须归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筒来，从里边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笺，递给他们。
她忙凑过去看，只见那信笺上有一鲜红御印。
上面写道：陇州州丞徐怀远杀人如爇，跋扈自恣，为百姓群起而攻之。闻其已死于□□，现传圣命，由陇州知事裴昀暂代陇州大小事务。庆安王通敌叛国，意欲谋反。尔等虽为其手足，当止其不臣之心。如退无可退，虽亲必诛。
——谢泱这是要大义灭亲的节奏啊！
顾须归面色沉重地看完了。
谢湛将密信递到裴昀手上，神色凝重：“师兄，陇州暂时就交给你了。”
裴昀接过信笺来，有些迟疑：“宸璋，你……”
“接下来，我们不能待在陇州了，得将三王爷揪出来。”谢湛平声道，“此患不除，日后大周边境的黎民百姓只会更加凄苦。”
“可是——”裴昀顿了顿，“你们往何处寻他？”
“凉州。”谢湛道。
他望了望身边的顾须归，又看向面前的三人，后笃定道——
“只有凉州。”
“为何？”应如月眉心一皱，“虽说陇、凉二州是他的地界，但他逃去别的州，就无有可能吗？”
谢湛解释：“陇州南接渝州，东邻中原。向西是西海羌地，向北是凉州。渝州地势复杂，山多且陡，这个季节洪水频发，他若真想联合渝州共反，那就是自损八百的事。中原是京城地界，那边有圣上的人盯着，如有消息，定会告知我们，且他在单枪匹马毫无根基的情况下，不可能直逼京城，以卵击石。西海羌地辽阔，羌人四海为家，这个季节应该都迁居藏地高原了。再者，羌人这些年对我们也无有威胁，他不可能同羌人联手对抗大周，那样太不值当，羌人也没什么势力，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处。”
顾须归接话：“如此看来，只有凉州。既是他的地界，又占据二关，得凉州者得西北要塞。他若是在凉州造反，那就是封死了大周通往西域的路。燕北、安西、鲜宁这些小国势力，都将依附于他，那么他的势力就此壮大起来了。”
谢湛望了望她，随后点头：“是这样。”
“如今圣上已下令，让裴大人暂代陇州事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