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呆立在那里的谢湛用一秒钟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寝殿里会有个姑娘。
他想起来了。这是南下前,他那个傻缺皇弟塞给他的媳妇儿。
谢湛一进府就寻思着自己这府邸有些不对劲,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近身护卫成衡先他一步感叹道:“王爷,咱一走两月,王府变化还真大啊。季叔怎么在庭院里种花了,是忘了您对花粉有点过敏的么……”
季叔是南靖王府的老管家。
谢湛和成衡一样,一头雾水。他进来前率先望见了庭院中心栽植的海棠,仲夏的海棠开得正好,远远望去甚是壮观。王府庭院里干涸多年的小桥流水也潺潺地流动了起来,傍晚月色倾泻,那雅致的亭台水榭与汩汩流水相映成趣,倒是显得他南靖王府别有洞天。
如今见了人,谢湛心头的猜想落实了几分。
十成十是他这位刚过门的便宜媳妇干的。
他依稀记得两月前,自己不慎感染了风寒,让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所有人都以为他病情突然恶化,要不行了,赶忙着人去宫里通报。圣上听闻六皇兄奄奄一息,心如刀绞,蓦地想到堂堂南靖王还未曾娶妻——总不能让六哥辞世前还是个光棍,遂当机立断地下令,给他安了一桩婚事。
谢湛当时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更别提抗旨了。赐婚就赐婚吧,他没那么多心力去管,人来了安顿好就是。
后来他养了几天,风寒好得差不多了。来诊治的太医同他道,江南那边有位故友,专研针灸,熟通经络,于他早年落下的旧疾有利,或许可以一试。
谢湛自然是马不停蹄去了。江南风光正好,春日景色又佳。他在调理身子的时候放下京城琐事,只顾着浏览春光,王府的来信他都没怎么看,只依稀记得季叔差信说了些王府琐事,成均的狗爬字在后面添了几笔。江南车马慢,他收到信时已是一月之后。
成均在信后写道:太过分了王爷,王妃刚嫁进来就咒您命不长!卑职随她去将军府时还听见她跟那些下人说,您这么久都不回来,没准是折在路上了!您可赶快回来休了她吧!
谢湛对顾须归的印象连姓甚名谁都够不着,只记得她有这么一桩事。
他犹豫了片刻,对着浴桶里的人缓缓开口:“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顾须归:“……”
准是成均告的状!听淡烟和疏柳说,一开始的时候王府里就他看自己最不顺眼了!
她赶忙开口找补:“哪能呢!王爷您这不活得好好的!”
谢湛冷笑:“你还知道我是王爷。”
顾须归:“。”
她其实已经猜出这人是谢湛了,只是没敢确认。
因为她不仅住在人家的寝殿里,还正在光着身子沐浴。
顾须归觉得自己的行径简直就是鸠占鹊巢。
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必须得先穿好衣服才能跟谢湛对话,索性小声地道:“能不能请你先出去?我要更衣了。”
谢湛:“?”
“我,谢湛。”
谢湛指着自己:“这是爷的寝殿。”
“我知道,但是我在沐浴,请您先出去一下,顺便把门带好,未经我的允许不要进来……”顾须归说。
谢湛此刻有一种扫地出门的感觉,十分没有尊严。
他倚着门框,居高临下地抬了抬下巴:“爷的寝殿,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顾须归讲理未遂,含着泪花沉默了几秒,忽地转过头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谢湛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出去了。
顾须归见状,立马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拿衣服换。她甫一拉好中衣,就看到了门口的谢湛。
神出鬼没。
行踪不定。
让人讨厌!
顾须归没敢有脾气,很警觉地发问:“你看见了什么吗?”
谢湛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
“那就好。”顾须归顺了口气。
她想了想,觉得应该给初次见面的夫君来个自我介绍。
顾须归盯着门口的人,自认十分客气地自报家门:“王爷好,我是你的媳妇……嗯,也不算媳妇吧,算冲喜的。我叫顾须归。”
谢湛:“……”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盼着他赶紧死了。
谢湛思忖了片刻,艰难开口道:“爷南下求医问药,身子已然好全了。”
顾须归一脸恍然大悟:“那我冲喜冲得还不错。”
谢湛无语凝噎了。这女的颠倒是非黑白,思维跳跃嘴巴还快,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记得顾岳老将军的独女不是能文能武才华横溢吗?
就这?
顾须归看着谢湛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她有点失望。俩人一个在寝殿门口,一个在寝殿内,不尴不尬地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谢湛开口问道:“住得可还习惯?”
顾须归有问必答,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还可以,吃得很不错,睡得也很香。”
“习惯就好。”谢湛说,“不要见外。”
想了想,觉得这女的也没有很见外。
谢湛索性又补充道:“你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
想了想,觉得这女的把王府好一通折腾翻新,确实也把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好的。”顾须归没多想,只当是谢湛在跟自己客气,随即道,“你回来了就睡你的寝殿吧,我给你腾地儿,今晚我和小翠住。”
顿了顿,又想起谢湛才刚回府,不认识小翠这号人。
顾须归继而补充:“小翠是我的丫头。”
“原来如此。”谢湛盯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若有所思,“外头风大,别瞎跑了。就睡这儿吧。”
顾须归利落地抱起还没来得及披上的坎肩:“那我去书房那边睡。”
谢湛没骗她,今晚的风确实大,将寝殿的门吹得砰砰作响。顾须归有些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