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的女声——“借你们胆子了,还敢跑?”
言罢,便是一道鞭声。这一鞭听着就力道不轻,下足了狠手,打下去定是皮开肉绽。顾须归听见有女子细弱的啜泣声,便登时驻足,不敢有太大动静,只在假山背后悄悄听着。
又一道鞭声响起,那老媪声音严厉:“仗着三王爷大婚关头,府上又有贵客,无暇顾及你们,你们就敢跑了是不是?这腿不想要了便给我说声!打折了也就罢了!”
顾须归从假山后探出头来,悄悄向那边望,只见那里站着六七个女子,看模样打扮,应该都是谢淳的妾侍。中有一名老媪,挥鞭向地上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打去,那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成片。顾须归看得揪心,不知那人犯了什么错,要承受如此打骂,只见人已晕死过去,那老媪遂丢了鞭子,道:“不经打的玩意!丢到柴火房里,自生自灭去罢。”
谢湛走时曾交代过,要她别出头。可现下,面对着这样一条奄奄一息的人命,顾须归只想将人救下。
她忙出声道:“且慢!”
众人皆向后望去,顾须归应着几道异样的眼神,磨磨蹭蹭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直快步走到那老媪的面前,询问:“因何动用私刑?要将人往死里打?”
“你是何人?干你何事?”那老媪冷笑。
人群中有一妾侍,摸约是之前婚宴时同她与应如月坐一桌的,此时认出她来,唯唯诺诺地行礼:“六王妃安。”
顾须归微一点头。
“六王妃。”那老媪亦是面不改色,冷淡道,“怎的有兴致到王府内宅来了?”
“我晨起闲来无事,便想着在夫兄的王府里边走走逛逛,没成想撞上这样的事。”顾须归看向她道,“怎么了?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打?”
“一个不懂事的妾侍,趁着最近王府人多事多,想跑出王府去。作为掌事嬷嬷,当是要以王府的规矩重罚的。”老媪看向地上的人,又嫌恶地踢了踢,“还扮成小厮模样……毫无规矩可言。按王府的规矩,想跑出去的妾侍,都是要断了双腿的。今日既冲撞到六王妃,那我们便关起门来教训便是,省得惹六王妃不快。”
言毕,便向身边两位丫鬟模样的人吩咐道:“将人带走。”
“诶。”顾须归伸手拦住,和颜悦色地开口,“不知如何称呼这位嬷嬷?我们唠唠。”
那老媪:?
遂微一欠身,冷淡道:“老奴贱名芳如。”
“芳如嬷嬷。”顾须归笑眯眯地叫人,“按理说,我是外人,插不了手,但我既遇到了,属实是觉得触目惊心。都是凡骨肉身,这么打怕是也经不起的吧?人行事得积德,你这么往死里打,以后到了地底下,去阎王面前掰扯,不也是自己来世要受的罪吗?”
芳如嬷嬷噎了片刻,遂道:“您想如何?”
顾须归见那妾侍被打得气息奄奄,一时哽住,遂开口:“我要将她带走。”
“不行!我们王府的人,岂容你说要带走就带走的?”
她语气尖锐,顾须归倒也不恼,只笑道:“我想请问嬷嬷,你们王府的侍妾有入府的文书吗?她伤成这样,怕是以后都伺候不了三王爷了。我见她可怜,便留她一命也不行吗?”
芳如嬷嬷微一屈膝,道:“不是老奴不愿。只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六王妃自己也是当家主母,府里的下人缺了管教,关起门来管便是,您也没见过府里的婢子犯了事,便将其带到治隶司拿了身契放人出府这种事吧?”
话里话外,便是不将这侍妾当人看。顾须归气笑了:“她是侍妾,又不是奴婢,有身契吗?归治隶司管吗?”
芳如嬷嬷:“……”
应如月之前同她讲过,谢淳的侍妾,多半靠强抢豪夺。纳一个妾侍,连份文书都没有。所以按理来说,这些侍妾名义上还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顾须归见那嬷嬷闪烁其词,眼神躲藏,更是吃准了这一点。
遂理直气壮地道:“好,那就当她是个婢子。我们此行未带身边侍婢,我见其可怜,要了她在我身旁伺候,这也不行么?还是说三王爷家大业大却能抠门成这样,府上人那么多,连赠与我一个侍婢都不肯?”
几句话将老嬷嬷怼得哑口无言。
顾须归便听得她笑道:“既然六王妃想要了这条贱命,那便要了去。只是我手下无闲人,怎么把她弄回去,还要劳烦六王妃自己想办法了。”
“不必。”顾须归蹲下身来,将奄奄一息的姑娘扶起,遂望向那嬷嬷,平淡道,“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搀得动她。芳如嬷嬷,尊人即重己。人命无贵贱,这般轻贱旁人,也是作践了自己。”
说罢,便在众人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搀着姑娘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目送她离去,一丫鬟先开了口:“这六王妃……”
芳如嬷嬷道:“这六王妃,是个撞南墙的犟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