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力的黑甲兵。
"给她看看吧。"
那黑甲兵对萧宣唯命是从,言罢便提过来一个黑乎乎的布袋子。靠近时,只闻得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腥甜的,似乎还带着暖暖的热意。等黑甲兵凑近了些,薛岁安一眼就看到了那布袋上的斑斑血迹,还有……正在往外流淌的血!
她下意识往后面躲,却又被另一个黑甲兵死死按住脑袋。偏生把她的脑袋往布袋前凑。
“看清楚了,这可是你胞弟薛时宁的项上人头。”
薛岁安猛地睁大了眼,痛心与惊慌充斥了她的心,死死着她,让她再喘不过气来。
薛时宁一颗血淋淋的头被粗暴地丢在地面,咕噜咕噜就滚到她面前。她看着阿弟一张脸血肉模糊,不见人形,唯有那双曾如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睛狰狞得老大,像是死鱼翻了白肚,死不瞑目!
疼痛与恶心瞬间占满了她,唇齿口腔里似乎也充斥了浓厚的血腥味。薛岁安头晕目眩,一双眼睛猩红至极,也瞬间失了神。
她呆呆地看着薛时宁的头颅良久,没由得倏地往后一倒,心口一紧,喷了一地的血,将她雪白的薄衫也染得通红。
血沾满了她的牙齿,流到嘴唇上,竟像抹了口脂,带着病态的美感。下一秒她不知从何掏出一把锋利小刀,快步朝萧宣冲来:“我杀了你!”
却又被萧宣身前的黑甲兵一把扔了出去。
这时谋士张生推门进来,附在萧宣身边耳语些许,萧宣一张脸不辨喜怒,脸色却暗沉了几分。不等薛岁安爬起来,大步走了过来,又撩了她的领子,将她提起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阴狠至极。
薛岁安一口气终于提不上来,充盈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精致的脸庞流淌,沾湿了萧宣的手掌。
萧宣抽了从她手里夺来的小刀,拿刀抵了她的脸,似在欣赏,“瞧瞧这姝色,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你杀了我罢。”薛岁安道。
却又被萧宣狠狠扔在地上。
萧宣转身离去。
在他踏出门的前一瞬,薛岁安再次拿了小刀冲向他,直抵他背后心口的位置!
可一步之遥时,胸口猛地一凉,随后汹涌热意充满了她全身。薛岁安下意识低头看去,却见一把锋利的散着阴冷光辉的长刃直直插进了她的胸口。
是黑甲兵的剑。
冰凉长剑刺在胸口,让她疼得脱相。而后长剑一抽,薛岁安脱力倒下。
她无力地倚着门框,半眯着眼睛看萧宣一行火急火燎离去的背影,转而又看见了院中满庭的雪色,还有不知藏在何处的红梅。
薛岁安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的身体已经很凉了,连胸口流出来的血也觉得好凉。她没有力气了,甚至没办法再转过头去看看时宁。她好冷,好冷。
记得小时侯听祖母讲过,人死之前,会走马观花过往云烟。也好,至少在她死之前,她还想看看至亲至爱的脸庞。可她等了好久,却始终不见亲人面容。是对她失望吧,就连她都快要死了,也不肯再让她见一面。
算了吧,薛岁安心想。
谁知她就要缓缓闭上眼,倏地又看见满院雪色中飞奔而来一抹红。
而当她看清那抹红色时……
怎么会是他?她记得自己与他并无交集……她疯了,死之前竟还想要玷污那清冷高贵的丞相贺澈。
焉知贺澈其人,十四岁连中三元,十七岁官拜丞相,翩翩公子,经世之才,举世无双,是众人遥遥不敢相望的天中一轮清月。
却也是这样谪仙似的一个人,去岁被萧宣算计去往前线押送粮草,却不幸被万箭穿了心,殒命黄泉,令世人哀叹。
薛岁安决定做个好人,她想开口告诉那丞相“回去吧,你不该来我梦里”,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贺澈与她记忆中的人一如往常,一袭白衣,衣衫飘然。唯有不同便是,白衫被血染成了红色,像极了她想瞧的飘落的红梅。
好看极了。
贺澈把她抱进了怀里,骨节分明的手颤抖地搂着她的肩膀,喉咙那一上一下抽动着。薛岁安感觉到有水滴落在她脸上。
她努力睁了眼,发现贺澈谪仙一般的脸上全是血迹痕痕。她想抬手,替谪仙擦了那污垢,却无能为力,最后只得憋了一句话。
“贺相,你的脸脏了。”
也不等她看贺澈擦干净脸,她就实在敌不过眼皮打架,索性任厚重眼皮覆盖下来,沉沉睡去。
-
似乎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她陷入混沌,周遭一片黑暗。她拖着疼痛的心口踽踽独行,想找找时宁。
她与时宁同一时间来到这世上,也好同一时间离开,好歹黄泉路上也作个伴。可她嘶哑着嗓子叫时宁的名字,却无人回应,唯她了无生气的声音被空荡荡的四周吞没。
似身体某处又被什么压住,沉得她喘不过气来。薛岁安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
这一睁,就看见一颗熟悉的圆滚滚的脑袋,正沉沉压在她臂上。
她“啪”地一声,抽手打在那脑袋上。
“啊痛!”脑袋被她抽醒,失声喊痛,抬起一张粉嘟嘟漂亮的瓷娃娃脸,满目怒意地望着她。
小鹿般的眼睛灵动至极,没有翻白,水灵灵的,好看极了。
薛岁安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慨然。看来老天爷还是怜惜她的。
眼前的薛时宁摸着脑袋,气急败坏望着她:“薛岁安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打我的头!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天天欺负我!我没有脸吗,我不要面子吗?”
这个薛时宁还是娃娃般的脾气,岁安已经许久没见过了。在她久远的记忆里,她的胞弟曾经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会动不动就贴在她身后跟她撒娇。
只是,乱世沉浮,时宁不知从何时起,俨然变成了个小大人。
挡在她前面保护她的小大人。
薛岁安颇有些动容,一把抱了时宁,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时宁顿时不知所措,一瞬就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只怔怔僵了两只刚刚准备挥下的手,不安地停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