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箬三日后要回渭西。”九公主沾着萧泽川磨的墨,低头书着兵法典籍:“沈从策这两日闹别扭不上骑射,往后我们每日早半个时辰到马场,多跑三圈马,近日狄人向我大郢进贡了一把宝刀,我向父皇讨了来,待我理清这刀法典籍,你来练。”
“臣听凭公主示下。”萧泽川磨着墨,他九岁开始骑射习武,今年虽只有十三岁,腕力却已稳当而沉着,磨墨时力道均衡,水墨交融均匀,配得上九公主的一手簪花小篆。
说起柳婧箬,这位柳丞相家的小小姐,如今也长到了九岁,来到京师四年,平日里常常到宫中来同他们一块骑射习武,女孩子力气不大,满目的兵器她是拿不起长枪也看不起匕首,最后选了一把匹配她身量的木剑,在护国公的淳淳教导下舞得飒飒生风,虽未精进却已初见气候。
听着自家父亲对一个女孩的夸奖,再看看九公主听得一脸认真恨不能记笔记的模样,萧泽川心里暗暗咬着牙使劲,不过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师父又是自己的父亲,自己肯用功,骑射场上每一回小考,或是断层或是险胜,总之回回稳居第一。
九公主要求萧泽川要最会用剑,因为这是汉人武学正统兵器,皇家的御林军就贴身配剑;其次是长枪,这种兵器身长且头带利刃,便于远距离杀敌且伤到自己的机会较小,是战场上厮杀最适合的兵器,而且就算枪头掉了还能当棍使,所以萧泽川练枪的时候九公主会要求他把棍法也一并练了;再次是砍刀,这是近日九公主琢磨出来让萧泽川练的,说是边关蛮夷多用砍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萧泽川于书里头是没什么大造诣的,能出口成章已经很不错了,在科举上他也没什么进取心,倒是在骑射场上,他喜欢极了那种手握刀剑的感觉,一套刀枪身法下来大汗淋漓,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把刀、一柄剑和一杆长枪,武器的锋刃就是最安全的盾,护着他身后的九公主为他鼓掌。
倒是太子,每每小考都居于柳婧箬之后,万年老三,骑射课一共也才四个人,九公主是不计自己骑射的,太子起初还会较劲,但自从一次他通过刻苦练习赢了一回柳婧箬排到了第二,最后柳家小小姐熬了三天不睡熬到水肿发烧就为了第二回赢回来之后,太子就再也不敢较劲了,还每回小考前都差人给柳婧箬送吃的要她保重身体,保证自己不跟她较劲了才哄好。
圣上也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小心思,并不计较太子每每在骑射上“输”给一个女儿家,也不计较柳婧箬一口一个“小策子”地喊太子。
柳婧箬离开京师那日,太子请示了圣上,亲自出皇城将人送到了京城外十里地才分别,护国公奉命领人马相护,萧泽川也跟着来了,因为九公主说想要京城里最时兴的风筝,要萧泽川给她带。
太子也给柳小小姐买了一个风筝,是一只比普通风筝大出两倍的燕子风筝,是定做的,同样定做的还有一把做工和成色都极好的宝剑,剑柄到剑身都有着雕花和图腾,萧泽川知道那剑身上的雕花是用来放血的,那是一柄真正的杀人利器。
柳婧箬显然很喜欢那把剑,虽然她现在只能勉强将它把出鞘后举起,但萧泽川看她见着那把剑后发光的眼神,他相信回了渭西,会有专门的师父为她指点和传授的。
无论是当年的洛老将军还是萧泽川的父亲护国公,都夸过柳婧箬在剑术的理解和身法运用上与萧泽川一样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假以时日必定成大器。
相比起来,柳婧箬就不太满意那只风筝了:“我不喜欢燕子,你怎么不给我买一只大雁?飞得可比燕子高。”
小姑娘没有坐在软玉温香的马车里,而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虽不过九岁的年纪,但她身量很高,骑术也甚佳,驾驭得住整只马匹。
太子平日里端庄,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可在柳婧箬面前根本就是个顽劣的少年:“大雁太丑了,而且飞得太野,还是燕子好。你若是喜欢大雁,等哪日你回了京师,我定亲自给你打来活的!”
这话一说出口,平日一向大大咧咧的柳婧箬竟一下语塞,把那风筝往身后的马车里一扔,瞪了太子一眼:“臭小策子傻小策子,谁要你来给我打大雁?”
接着她双腿一夹,马儿一起扬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太子起初一脸懵懂,看人家撂下话就跑了,许是晃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可他微微红着耳根,还是大声地向前方策马的佳人喊道:“婧儿,你一定要回来啊!你若回来,我必定亲自为你打回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萧泽川八岁时就跟着九公主读过这句诗,当时九公主还说过——“将来无论我嫁与何人,那人必定要拿来亲自猎下的聘雁方作数,否则不嫁。”
眼前余晖暖阳洒在太子与柳家小小姐别离的长道上,他们彼此约定了来日再见,却谁都不曾料到,原来物是人非,不过在一日一夜晨鼓暮钟的循回间罢了,有些人,就该相忘于江湖。
“川儿。”还沉浸在眼前画面里的萧泽川被身旁的父亲唤回了思绪,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身着寒甲坚毅如山,头盔下是夹杂着白发的青丝,望向远处的目光凌如苍鹰,没有把视线放在萧泽川身上:“皇后娘娘近日身体如何?”他用只有萧泽川能听见的声音问。
萧泽川与皇子公主同住未央宫,外人看来是莫大的荣幸,而在护国公看来是莫大的便利。“娘娘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太医说不见坏就是见好了。”萧泽川舔着嘴唇回道。柳婧箬走远了,太子回皇城,马匹走在前头,而萧泽川和父亲并肩在其后,故意保持着一段他们说话太子听不见但是太子有事他们又能及时赶上帮忙砍人的距离。
“刘家没一个有脑子的,也只能指望一个女人,皇上这样心肠的人,对自己发妻和子嗣都下得去手的,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人能和他势均力敌地下上一盘棋。”护国公面无表情地说道:“要是那刘家老头还不知足,就活该他死了。”
十三岁的萧泽川自深宫里长大,如今面对父亲的所作所为心中已然初有成算,这些年父亲总是时不时向他打听宫里的情况,以作筹谋,可是作什么筹谋,萧泽川不知道,只是他大概能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那年他和九公主为太子抄《道德经》,圣上在藏书阁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