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心中有鬼意欲谋反之人,那并非他们可以轻易挑战的权威。
顾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刚巧撞上了刀尖,被杀鸡儆猴了而已。
“罢了,这不是你该问的。”顾上弓道。
不该问,不该知道,因为即使知晓,也改变不了什么。
皇权于他、于普通人而言,就如参天巨树于匹夫,无可撼动。
顾杪没再追问。这点逻辑,对她而言并没有多难理解。
只是她仍旧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她爹为什么会把萧鹤别看得如此重要。
这个疑惑并非是什么嫉妒和怨恨,恨她爹为何不曾将父爱多分给她一些;她就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自她出生以来,她爹就从未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的孩子看。
顾上弓每□□她习武,从未手软。他虽嘴上说着是顾杪她娘的遗愿,要让她早些独当一面,可在顾杪看来,她爹并不像在单纯的还人情债,而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看起来焦虑且急躁,急着逼她成才,急着让她能够以一当十,好像一旦她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之时,他就会让她去做些什么大事。
她旁敲侧击的问过许多遍,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就好像连顾上弓本人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在等待些什么。
直到顾上弓莫名失踪了好十几天,再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萧鹤别回来后,顾上弓看起来终于知道要交托给顾杪的“任务”是什么了。
“你要拼尽全力保护他,就算是付出生命,也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更不能让皇城的人找到他。”顾上弓道。
他的眼神中带了太多顾杪看不懂的复杂,是爱,是执着,混凝在一起,纠结了无法描述的遗憾。
那是他从没有给予过她、给予过她娘的感情。
顾杪觉得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了。
“我知道了。”她说。
小孩子忽然开始吭吭唧唧,顾杪麻溜的把褥子剥了,提溜起两条腿,啪地一下换了尿片。
她把平日里练功的本事全给用在这上面,动作里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武林高手见了都得甘拜下风。
安顿好了萧鹤别,哄他入睡后,顾杪把手指头从小孩的嘴里抽了出来,抹干净了口水,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上弓:“如若要让他留在这里,卧雪庄该对外收徒了。”
她稚嫩的脸上全然是波澜不惊,而那眼神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有些太过沉着冷静了。
这孩子懂得太多,也太过懂事。顾上弓有一瞬间有些心软,那其中带着些许忏悔,他不知晓自己这么多年逼她做的一切可否当真是正确的,但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之于了脑后。
他没有时间去思虑其他。
顾杪的提议,正是他所打算的。
卧雪庄本该是个供人借宿游学的武馆,不问来处,不问目的,踏入卧雪庄便虔心习武,认真切磋;亦可路过留宿,或学习或指点自身武艺。
而顾上弓至今未曾开放卧雪庄,是因为和光帝依旧对他、又或是说他忌惮着所有的顾家人。
那常在附近走动的砍柴人,时不时上门售花的卖花女,又或是偶尔在远处树桠上藏匿着的黑影,那都是皇城密探,数不胜数。
顾上弓是走了,和光帝却担心他走得不情不愿,怀疑他是为去养暗兵而走;可若他留在皇城,则更是疑窦满盈。
猜疑往往会随时间无形增长,顾家便就是和光帝心头的一根刺,越埋越深。
可他同时也不敢妄动顾家人。
顾家乃开国元勋,赫赫之功何人不晓。若是顾家之人一夜暴毙,谁人不会诟病北豫的皇帝。
比起那无论如何也拔不净的刺,赵弋更惧怕自己不再是百姓眼中的好君王。
故而那皇探日日盯,夜夜盯,企图找出什么端倪,好以顾家谋反之名,名正言顺地赐他一死。
“就只是这个原因吗?”顾杪不解。
帝王人家,竟就只是因此而日日忧心夜夜难眠,未免有些太过于敏.感多疑。
“他是还想要些别的什么吧。”顾杪又问。
顾上弓没有答她。
他看着窗外,许久许久,直到月亮从山头升起,余晖洒在冰面,才缓缓地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什么时候,顾杪不知。
她爹藏了太多的秘密,而她不用猜都知道,那些秘密大抵是说出来就会掉了脑袋的东西,他不说,她也不问。
她亦明白她爹如此隐世的用意,多做多错,那还不如什么也不做,得以苟活。
可他偏偏带了个决不能让朝廷发现的小孩回来。
卧雪庄如此清寡无人之地,就算是多了只老鼠,也是耳目昭彰,更别提多了个大活人。掐指一算,距上次探子前来已有大半月,估摸着再过几日就又是一轮。
此下唯一的办法,当真如顾杪所说,只有即刻让卧雪庄重新开放,引得各路人士来来去去,才得以混淆视听。
卧雪庄的老庄主与湖瞿周氏是故交,周氏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在前些年的武会之上一句得魁,稳稳当当的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
周曲念旧,卧雪庄惨案当后,他好几次前来拜访,都被顾上弓拒之门外。皇探在暗他在明,以周曲的身份,若是他与之有所交情,定有大患。
而现在,他不得不向周曲寻求帮助。
与萧鹤别身份暴露相比,顾上弓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犯险。
他忽然有些心忧顾杪。
——那孩子是无辜的。
不止是她,她那亡故的娘,也不应当遭此繁难。
如果她娘当初遇上的不是他,也许她早已遇上了贵人,复兴卧雪庄,引得门生众众,攘来熙往。
可顾杪却忽然叫住了他:“爹。”
那孩子的眼神一如以往,澄澈且干净,和她娘一样,是最纯粹的黑。好似无云的夜,容纳了一切污秽,平静无波,广阔却寂寥。
“您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她道。
顾上弓愣了愣,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