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领自己前来的人头戴银冠,一身锦服,便知其身份非同一般。而后有见他生有一双不俗的丹凤眼,眼底尽是恣意风流,便觉得与传闻中沐北王的形象暗合。而她又隐隐听见魔尊手下唤他王爷,便确认了此人身份。
早在来时元季如便听闻魔尊浮烬夜下旨查封洪辰侯府,而今日前来才发现他却并未对洪辰侯府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再加上 堂堂沐北王,此刻却出现在洪辰侯府,元季如便隐隐猜到事情的不同寻常。
或许她赌对了,这一切都在这位魔域之主的掌控之中。
她坐在案前,正欲饮茶,却隐隐看见一个门外闪过熟悉的身影,握紧茶杯的手随之一紧。
“沐南王妃深夜大驾光临,本侯当真是有失远迎。”
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元季如虽早已料到有此相遇,等到故人重逢之时她还是有些怯弱,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内心毫无保留地袒露。
然而她与洪崎毕竟是青梅竹马,彼此之间太过了解,纵然元季如此刻不欲与他对视,也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嘲讽的神情。
他从前,就是一个很骄傲的少年,但唯独对她格外不同。
“侯爷多礼了,妾此次不请自来,只是与尊上有事相商,不敢过多叨扰。”
元季如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然而等到她忍不住微微抬眸,熟悉的浓眉星目映入眼帘之时,还是感觉到心头一紧,就连呼吸也快了半分。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王妃来我侯府之前是否听闻尊上查封我侯府的传言?是否又因此暗自庆幸与我侯府毫无瓜葛?”
洪崎年少之时就因其风流恣意美名在外,如今步入中年,原本早已不是当初少年心性,却还是发现自己在她面前破了防。
他这话说得不再委婉,讽刺之意已是毫不掩盖,这虽是他的性格,元季如却没想到他竟一直未变。纵然如今时过境迁,这话落入耳中,还是能唤起她的羞愧与心痛。
说实话,听到洪辰侯府被查封这个消息,她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见他一面,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虽已成为人妇,却亦记得他当年对自己种种情深义重,她知税银一案非他所为,却终归是担心魔尊杀伐果断,真要灭洪辰侯府满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今生今世他们二人缘分已尽,终是不可能了。
“妾从前深受侯爷恩惠,如今虽已是人妇,作为旧友,自然还是希望侯爷性命无忧,平安一生。”
洪崎没有想到元季如说这话时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竟一时微微愣住。然而下一刻,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就小心翼翼从他视线中流走,仿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他终是自嘲地笑着,勾了勾唇,不再追问她,仿佛暂且接受了她刚才的一番说辞。
然而话音渐落,随之而来是一番死寂。二人相对无言,竟是谁都不愿,又似乎是不敢先提起只言片语,生怕将如今来之不易的和谐毁去,将那掩盖在脆弱的血痂之下的伤口再度撕裂。
洪崎装作一副冷静的模样,只是用余光打量着面前这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贵妇人。她的模样依旧明艳动人,只不过相比少女时期长开了一些,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薄唇微动,他似乎欲开口说话,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向门的方向望去。
“尊上既然来了,属下先行告退。”洪崎将那些不明的情绪按捺下去,向浮烬夜毕恭毕敬地行了个臣礼,出去带上了门。
浮烬夜本欲来见元季如,却在此刻遇见洪崎,看见二人共处一室,眸色微动,之后却再无流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
“臣妇拜见尊上。”元季如半跪行礼,被浮烬夜扶起。
“多谢尊上。”元季如起了身,望见面前男子却发现其与自己想象中魔域之主的残暴模样有些不同。
面前的男子俊朗桀骜,气场强大,却不显乖戾残酷。他生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够看穿人心,却难以将他与寻常的妖魔混为一谈。
但似乎正是因为如此,元季如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姑娘是……”元季如正打量着面前这位在魔域权势滔天的尊主,目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一旁的白衣女子。虽是第一次见,元季如却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在下凤司翎。”凤司翎浅笑一声,既知自己身份已不是什么秘密,便不欲隐瞒,道。
谁知元季如竟一时间有些发愣,她勉强笑着,却似乎是在极力掩盖什么特别的情绪,然而她藏在袖中的一只手却已经下意识地攥紧给了衣袖:“从前便听闻殿下的美名,如今更是觉得百闻不如一见。”
凤司翎淡然一笑,然而她却分明感觉元季如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又回想起她刚才听见自己身份后的反应,心中难免生出几番疑虑,便问道:“王妃脸色有些不好,是否身体不适?”
“多谢殿下关心,或许是舟车劳顿了些,不妨事。”元季如道。
“那便好。”
元季如没想到浮烬夜竟开口说了话,转过身去,对上一双极为深邃的眼眸,似乎预告着她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尊听闻沐南王妃近日救下了一个人,而此刻又来到洪辰侯府求见本尊,本尊倒是很好奇王妃来此处的缘由。”
浮烬夜走到桌前坐下,右手斜斜地抵着桌面,指节分明的手指却似有若无地敲击着。他分明是一脸是漫不经意,却仿佛一头孤狼打量着,窥视着他的猎物。
此刻的元季如才发现自己错了,面前的男子虽然年轻,又与肃无之类不同,手段却是不容小觑,确实是这魔域当之无愧的主人。
元季如感觉后背渗出了丝丝冷汗,仿佛羊入虎口,行至此处却已无退路。她渐渐稳住心神,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