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叫人艳羡!”
“二位青梅竹马,如今殿下总算抱得美人归,真是妙缘,妙缘!”
丹越王府府门大敞开,往来车马喧嚣。道喜声络绎。
宾客们皆道这位丹越郡王好福气。明大娘子出身书香世家,才貌双绝。
这新夫人比那旧妇,品性方面好了不止百倍。
前庭一片祥瑞之色,觥筹交错。
丹越郡王殷知鹤一袭锦贵吉服,五官似玉刻,面容俊美出尘,桃花眼中是一泓寒泉似的眸子,毫无温度。
他单手支着脑袋,手中摩挲着一块有裂痕的鸳鸯佩。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酒盏,耳边道喜的宾客来来去去,即便自己不回应,他们也总能找到话头聊起来。
人到齐了。
酒盏轻轻一掷,发出一声脆响。
门外突然闯入百十个人,他们穿着王府家仆的衣裳,身材却孔武有力,面容冷硬,一见便是习武之人。
殷知鹤一声令下,这些人便将喜堂内的半数人拿下。
被缉拿的官员们皆被扭压跪地,他们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无意中扫过这群“家仆”,却在其中见到了熟悉的面容。
官员们目眦欲裂:“是禁军,丹越王!你这是何意!”
“圣上!我要见圣上!”
门外,奏乐的鼓乐班子似没看到这一幕,继续吹吹打打。
耳边咒骂声不绝,殷知鹤也似方才道喜那般充耳不闻。
他手指蜷了两下,终是端起重新酒杯自酌起来,喉头滚动,咽下冰冷辛辣的酒水。
目光默默越过雕花门,望向团铃院的方向。
前院嘈杂热闹,遥遥地传到团铃院。
院内未掌灯,女子坐在镜前对月梳妆,木梳梳过如墨云般的青丝,往上簪了一根华丽的金钗。
她又为毫无血色的唇点上殷红的口脂,这才转过身,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眼中的星辰不见踪影。她捂着心口咳了两声后,问那新收的小丫鬟:
“什么声音?”
明璜待那丫鬟应答她,殷红的口脂更衬得她面色苍白如金纸,但这脸却仍是美的。明明暗暗间,映得她若艳鬼降世。
新收的小丫鬟挠了挠嘴边的小痣,傻乎乎应她:“娘娘...是喜乐声...”
明璜早已心知肚明,她嗤笑一声,咽下苦涩,有气无力:
“新妇是明家嫡长女,对吗?”
小丫鬟被镜中人空洞的双眼吓了一跳,瑟瑟答:“是......”
明璜双眼里含着的泪终是滚落了下来,弄花她刚刚画好的妆面。
“这王府的天,我看了许多年。”
她自小与京中的贵女不一样,和她的嫡长姐明无瑕更是截然不同。
自明璜生母逝后,她便被寄养去平凉外祖家,外祖家世代习武,最惹得京城文官厌恶。
生母没仙逝前,明璜住在京中,明家时代书香,独独出了她一个爱武艺的人,明府没刀枪,她便折根树枝当长剑,来回比划。
到了平凉明璜便似放飞了天性那般,她还爱骑马,年纪小小就敢独自骑马出城,最爱去郊外山中跑马打猎。
十四岁那年,明璜再度回京,京中淑雅贵女云集,她却毫不收敛,日日舞刀弄枪,或骑马射箭。
京城人见了她总觉得是上不得台面,但她我行我素,哪管这些耳旁风。
直到十七岁那年——
明璜嫁入丹越王府。
见到殷知鹤的第一眼,便是一见倾心,自此她满心满眼都是殷知鹤。
新婚夜时她疼得厉害,甚至都没怎么进行下去,便草草结束。
大概是扫了殷知鹤的兴致,后来二人行这事的频次渐少。
四年来,他碰自己的次数寥寥无几。
明璜听说殷知鹤文弱,也如京中人一样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
她便收起男装,换上女裳,折断自己的剑,洗手做羹汤。
从此甘愿被困在郡王府的一方天地中。
“情爱二字,原是这般苦的...”明璜轻声呢喃。
明璜今日身体好了许多,竟能下地走动了。梳完妆后,她便翻出曾亲手折断的剑。
她早便向殷知鹤讨了一纸休书,让他放她走,他却不肯。
这男人,她真的爱了许多年,即便如今他们如今早是一别两宽,听他娶新妇,到底意难平。
但比起另娶新人,他昨日回来,今日便迫不及待地办起喜事这事更让明璜心寒。
明璜手握残剑,坐在窗边呆呆地望着月亮,想起了小时候刚回到平凉那会儿,家人给自己讲的故事:
“铃铛,关外的月亮,是很大很大的。我在军营操练完后,坐在沙丘上,那月亮便像能摸到那般大——”
“月亮,月亮...”,明璜嘴不自觉念了两句,后便开始放肆地大笑——
“我昨日听说,同阳关破了,关内三处城池尽数被屠。那是我大舅舅宁愿身死,也要守住的同阳关!”
“殷知鹤!你真是好兴致!昨日才从同阳关回来,看到屠城惨状,你怎有心思今日就娶亲啊!”,明璜大笑过后,大滴大滴的泪便滚落了下来,残剑已压在了脖颈上。
“我竟是爱错了人...这世间为何奸臣当道,构陷忠良!为何我如此无能...我竟然...为了情情爱爱,把自己弄到了这般境地...”
自从家中惨遭变故,明璜便无时不刻都在悔恨。
明璜忽然想起自己幼时习武时,舅舅说她若是男子,定可投入军中建一番伟业。
若是...若是她真的投军了,当上了大将军,是不是家里人就能好好的?
是不是,她便能保护家里人了...
明璜闭上眼睛默默流泪,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痕。
忽然一声清唳的隼叫,明璜看到一只极大的鸟从窗棂外飞过,那只鸟嘴中竟还衔着一封信。
“哐啷”一声,血迹斑斑的残剑落在了地上。
明璜睁大眼睛,眼中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