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刻意选择的,因为觉得从面相来看他比较沉默寡言,不会强迫自己做不擅长的交流,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与新上任的近侍擦肩而过的刹那,空气仿佛一瞬间冷了下来。彩有些惊讶,她以为被被身上不存在除了安定内敛和自卑之外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在本丸里,不存在敌人的地方露出过杀气。
因为知道她不喜欢。
没错,彩是一个非常普通、平庸的,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
她的胆量连夸张造作的恐怖片都受不了,在看电视时,都会有意跳过血腥暴力的片段。
为了生计,现在她成了“审神者”。这是一个肩负着使命的重要职业,肩负着历史,肩负着人类的命运。
所以她强迫自己睁眼看着刀灵剑灵化形而成的付丧神与敌方厮杀,强迫自己在他们受伤时继续出击寻求胜利,强迫自己给他们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药。
目前为止,她做得非常好。
但是目睹了一些刀剑作战时狂暴的姿态,她改变了想法。
——我算什么呢?
这些刀剑都是杀人如麻的凶器,如今化作人形,更拥有了出众的智力和谋略——他们还见多识广,最小的也活了三位数的年纪,无论怎么想,她都比不上他们的一个脚趾头。
更别说他们曾经的主人,那可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是英雄豪杰,他们的名字再过五百年也会在世人的口中传颂。
而她呢?
死后五年,估计就不会有人记得了。
所以,彩主动拉开了距离。
在现实的职场里,与领导保持距离感就是一个为人处事的要点。
彩现在觉得古人诚不欺我,虽然她的目的不是令麾下刀剑做好侍从的本分。
她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们、配不上他们,与他们相处越多,便越发暴露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软弱和愚蠢。
她何德何能,可以被这样一群九十九神尊称为主,鞍前马后地侍奉?被被在感到冒犯她的时候,甚至都会跪下来——
只因为她有可以令他们化成人形的灵力,吗?
是的,这样最好……
他们最好保持有距离的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就这样一直干到解决溯行军,再欢乐地散伙。
悬殊的实力差距和刀剑们过分的恭谨,令彩害怕了。
人间无骨的出现,又让她有了些起初不知天高地厚时的忘形。
为了尽量减少与刀剑们的感情联络,彩采取了实用主义原则,用不到的兵器一率当仓管,从不费劲练级。
把人间无骨提拔成近侍后,他说“请让此身出阵吧。”
彩有些无言,她知道这些兵器的想法,他们都向往战斗。
“追求强大是武器的天性,请多多使用此身吧。”
她到现在还记得他说出这句话时语调的诚恳,用那一贯安静温和的方式请求。
彩觉得自己是冷情的人,因为不会被人拿捏,也不被一些人喜爱。可是她发现,自己变得很难拒绝那双银色的眼睛。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上当了。
不,谁骗她了呢?这种性格的刀剑大有人在!彩,你自己骗了自己啊!
看过人间无骨在战场上的姿态,彩真正理解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然后她疏远了他。
他就像没察觉到似的,依旧定时来请她指导书道。
“不对,这里不该这样,太用力了……”
“这样吗?”
人间无骨在边上又写了一遍,某个位置依旧有些生硬。
啊,好难受。
彩手舞足蹈地比划,人间无骨一遍一遍地写,可是收效甚微。彩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表达能力和对方的智力,总有一个有问题吧……
大同小类的黑色墨迹怎么看怎么别扭,像一根根刺似的扎在彩的眼底。
“这样,跟着我写!”
她终于忍不住了,一着急就捏住了人间无骨拿笔的手。
他停了一下,然后顺从地跟着她的力道移动。
彩终于操纵对方写出了满意的笔触。她用你终于明白了吧的眼神看过去,发现那双微微发光的眼睛,又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嗯,主上真厉害,此身明白了。”
人间无骨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
彩大概也明白了,一开始似乎也是这样的。
他是故意的吗?他是故意的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捏着别人的手不放。
人间无骨的皮肤温度很低,触感坚实,他的手比她的大上许多,握在手里时,好像并不是与另一个人的接触,而是拿着一件铸成人手形状的武器。
真凉啊。
彩有些慌张地放开了他的手,本想说几句场面话重整旗鼓,对方却好像忍不住了似的,哧地笑了一声。
“……!”
她感到自己努力的伪装突然卸了气,血腾地窜到了脸上,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掩饰不住的红色。
“哈哈……哈哈哈……”
目睹彩气急败坏地摔门离去,人间无骨也忍不住了,低沉的笑声回响在室内。
“虽然你比看上去有心机,但还是玩脱了。”
山姥切国广坐在外面的樱花树上看完了这一切。
尽管已经不是主上的近侍,他在没有任务的时候还是喜欢守在离她近的地方。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从她来到这个本丸开始………
“主上不喜欢被操纵的感觉。今后你大概当不成近侍了。”
他从树上跳下来,冷淡地对屋里的付丧神说。
人间无骨止住了笑声。
他不傻,知道对方是对的。
因为,彩其实害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