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秋只消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那女子身着一件明丽的鹅黄宫装，只有一点珠钗聊胜于无地点缀在发上，不过她胜在那张秾丽妩媚的脸，浓妆淡抹总相宜，有种无论怎样都摄人心魄的美感。
所以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来反驳她：“你不照样过得不怎么样。”
在薰羽阁里从事的姑娘们自然是对品阶了然于胸，更何况姜晚秋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痴，能看出来者大概的位分。
素缎，寡粉，头实在晕得一下子看不出她簪子上的玉质……约莫是位才人，不能再高了。
可这些都有什么重要的呢，她竟然和陆新夷在这个时代不期而遇了，别说身份高低贵贱了，哪怕陆新夷被做成人彘下半辈子半死不活、姜晚秋也是要跟她在一起的。
可要是别在如此潦倒落魄时遇到她就更好，嗯、脸色怕是发黄，身上衣物也都见不得人。她真的要晕倒了。
而陆新夷也在下一秒接住了她。
明明落水前上一秒还在近在咫尺的脸，为何恍若隔世呢？
不知位分的陆新夷出门也就只有随身的一个丫鬟晴云，两个弱女子才好不容易架住了摇摇欲坠的姜晚秋，气力都小难免有些左支右绌。
这萧条的宫道来往人都很少，一时三人都困在了这里。
陆新夷甫一接住姜晚秋就被她滚烫的体温骇住，又窥见她眼角的乌青，几近惨白的脸色。心中暗叫不好，得赶紧把人接走。
“也就你这么喜欢作贱自己，不是我来了你今日怕要死在这里了！”
姜晚秋一愣，一时被身前人的凶悍震住，这种带着担忧的斥责她也已许久没有听到了，承了发泄的责骂也没有还嘴。
随后陆新夷又冷静地做出判断，下令道：“晴云，你脚程快，先去春融轩里叫人过来帮忙，我在这里看住她，快去！”
几乎没有意识的姜晚秋努力把自己的重心靠在宫墙上，好减去些陆新夷的负担，她当然能从陆新夷口中听出她的意图，也随后只能听到宫女远行的脚步声，只是虚弱地喃喃：“我今日做不完这些活，有人会要了你我的命，”随后又不合时宜地缓和气氛开起玩笑，“大小姐你想着要保我出去，还不如把我扔在这里等死强呢。”
陆新夷几近咬牙切齿，忍着力道拍打了下陆新夷的肩膀：“早说了你这人没什么人缘，天煞孤星也就只有大小姐我还愿意陪你了，你先偷着乐再说别的吧！”
“咳、咳，天煞孤星这不还是有你么……”
她们隔着悠长的岁月再次重逢，怎么能如此熟稔呢……
如果陆新夷没有搓自己的姑且称得上干净的一方衣角擦她的手就更好了，总得是姜晚秋自己洗。
可是好景不长，姜晚秋每日例行的诘问是落不下的。那人既然有意折磨病中人，自然会过来督工讥讽，好满足自己位居人上的错觉。
所以陆新夷好像马上就要被那气急败坏之人输出一顿责问了。
但是陆大小姐从来不肯吃委屈，抢在那太监的拂尘甩到她们跟前就先声夺人：“你们是一个个是怎么干活的！本宫在这里还敢犬吠。”
那太监也早就认识宫里的几位娘娘，当然不肯咽下这个亏，连礼都懒得敷衍了：“您不过是没得宠的小小答应。这是贤妃娘娘要训诫的人，还请答应手下放人啊。”
说得音节波澜起伏拿腔作调，陆新夷真是一点都受不了了。
于是她本着自己不生气最佳的原则，也没太把眼色分给太监，只是侧头对姜晚秋说：“话说你怎么得罪了那个笑面虎？我之前在她跟前瞎晃悠她都能装看不见呢。”
迷迷糊糊的姜晚秋也没忘记反唇相讥：“我还以为你能混个才人呢，没想到只是个答应。”
那太监显然无法接受自己被漠视的事实，眼看着就要把拂尘抽到失势的两人身上。
就在下一秒——
“公公稍慢。”
*
传闻中英雄救美的情节其实相当罕见，姑且不说宫里性别比例的严重失衡，风言风语也能引火烧身。
比如说，捡了快死的姜晚秋的是陆新夷，明显这是一出美人惜美人的戏码。
如果我们后面那位美人没这么快学会仗势欺人的话，这个画面其实可以更赏心悦目些。
只见来人依旧是宫里唯一能和女性勉强一战的第三人群体之一，但是陆新夷也没什么好顾忌的，马上就把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变成一出煽情剧。
“公公，你要为本宫讨回公道啊！”
陆新夷心里也没什么波澜，她有意把事实夸大也是有自己的思虑，她目前只想尽快把姜晚秋送走。而言语里虚虚实实这位公公未必听不出来。
如果不是姜晚秋这次真昏死过去了，她恐怕还能听到一句对于自己浮夸演技的埋汰。
可她最是会抓细节的那类人，虽然晴云只抓了这一个明显不是她宫里的壮丁来，她心里已然有了七八分预测。
这个人陆新夷是见过的，他是御前伺候的人。
况且，旁边战战兢兢见风使舵的小人的反应，才是最好的例证的方法。
“请问答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约莫不足二十岁的阉人一反那太监对陆新夷的态度，竟然柔了声，躬身施礼毕恭毕敬做足了全套。
陆答应先是小心地把姜晚秋托付给赶忙前来交接的晴云，特意矫揉造作地抽出手绢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我本只是无辜路过，这位公公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怕是心有积郁要拿我这过路人出气，倘若不是这正在扫街的宫女出来替我回护了一下，怕是要命丧黄泉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扯起来姜晚秋的衣袖，为自己辩驳。
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一旁的晴云被吓得失了声：“您看看！”
那小太监一听便开始着急了，虽然他不知为何，但明显眼前人就是在隐隐偏向这两位，他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你、你这是在胡扯！”
这新来的公公适时打断接下来的言语，一锤了结了后事：“答应说得奴才也未可知，需得再仔细一番盘查才是，不过这姑娘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