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型也很痞气,和他这个人一样。
视线对上,男人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笑容几乎小到没有。
他潦草看过来,浓墨一笔,又潦草收回。
“知道她是谁吗?”唐南澄微微俯身,喜欢看这一出好戏。
可车里的人是谁,北城的公子哥们是这么评价的——北城最离经叛道的浪荡子,程家上下都管不住的天王老子,做事都由着自己心情来。
程铮爻点了根烟。
火苗猝起,烫了一下他的面容,雨气雾气融杂间,随意语气响起:“来根烟?”
不在意,也懒得去猜,只说自己想说的话。
唐南澄也没见程铮爻真有递烟的举动,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让他闭嘴,有多远滚多远。
他打着哈哈,却还没死心:“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话是对唐秒说的。
万籁寂静,虎崽挨着姐姐,却仍旧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怕姐姐不回答,于是捏了捏她的衣袖。
“见过了。”
唐秒出声,像落在草堆上的一片叶子,飘散而至。
此话一出,程铮爻重新看向她。
—
六月初夏,热气微醺如山火熄灭,这天是唐秒第一次来北城,从佟水村到北城火车站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她花了整整两天两夜。
唐成天发消息问她到哪了?
唐秒看见了,没回。
一个月前,爷爷病逝,留下她和虎崽。父亲赶回来的同时,也带来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唐成天。
唐成天说他是她亲生父亲,还说要带她回真正的家。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坐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双手,感情真挚地望着她,却又不容置喙地发布示令:“秒秒,唐家需要你,和程家联姻吧。”
唐秒固执地要做亲子鉴定。
结果出来,她确实是唐成天的亲生女儿。
虎崽不是她弟弟,虎崽父亲也只是唐成天以前的司机。
热夏轻轧裙边,唐秒平静地搓掉裙上的泥土,坐在家前的大槐树下想了一下午,转身回屋去找唐成天。
她跟唐成天做了一个约定。
然后收拾行李带着虎崽来北城。
北城很繁华,比她上大学的城市还要繁华。马路四通八达,通向装潢富丽的酒店,也通向气息奄奄的单体户民宿。
唐秒在破小的民宿住下后,才发消息告诉唐成天她刚出发。
虎崽问她为什么要提前来?
她歪歪头,倚在窗边开了一瓶汽水:“先来看看未婚夫。”
民宿下面是一条狭窄的下坡道,唐秒来的第一天,就见识了“墙壁晃影”和“单方面欺凌”。
来的第二天,见到了她未婚夫。
越野摩托不怕死地冲到底,然后在下坡路口停下。一双大长腿横下来,男人摘掉头套扔在摩托车前口。
唐秒把窗户大开,微微往前探身。
“姐,没纸了!”屋里传来虎崽撕心裂肺的叫喊。
唐秒的动作顿住,她手指抠了下窗纸,毫不留恋的转身,翻箱倒柜给虎崽找卷纸。
等解决完这一切,唐秒再次回到窗户边,意外听到一声女生的惨叫。
是个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来岁的女生。
“打的哪边脸?”
“这边,还是这边?”
“还是两边都打了?嗯?”
男人捏紧对面女生的下巴,不是风月无边的暧昧,而是不偏不倚的两巴掌。
“我跟那些好男人不一样,我打女人的。”声音嚣张又放肆。
“不过你的脸太糙了,我不喜欢。”他重新将皮手套戴上,抬头,眉头轻佻,“自力更生懂吗?”
女生瑟缩在角落,泪水不断往下掉,手却颤颤巍巍举起,朝自己脸的方向狠狠扇下去。
阳光把下坡路烤得炙热,有一条明晰的线分割两人,男人在明,女生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力道轻了。”
女生呜咽着加重扇巴掌的力气。
视线受阻,唐秒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视线由清晰变模糊,又从模糊变清晰,最后聚焦在似神明又似恶魔的男人身上。
“姐,你在看什么!”虎崽撕开冰棍的包装走过来。
居高临下的男人貌似听到了零星声音,头微微侧了一下。
唐秒在这瞬间快速关上窗,表情变换如常。然后转身路过虎崽,从他手上顺走一根彩色冰棍,还不忘开口警告:“不许开窗。”
虎崽:“……噢。”
回忆戛然而止,唐秒再次看向程铮爻,视线不由缓缓向下移到他架在车盘上的手——不带皮手套,青筋便露了出来。
骨节分明,长而匀称,白而雅致。
“走了。”
程铮爻掐灭烟,带着点倦怠的眼神没再关注唐秒以及她身边的虎崽。
唐南澄还在回想唐秒刚才的话,随口应答:“走哪?”
“逃婚。”
两个字轻飘飘落下。
跑车重新启动,从每个人身边飞驰而过,虎崽摸了摸鼻子,吃了一车尾气。
唐南澄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逃婚!”
逃谁的婚?她的婚。
唐秒满不在意地牵着虎崽的手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