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园吃饭晚，林月回到时婆子正在布菜，林玥缃净完手拿白帕擦手，见她来还颇为诧异，让丫头拿了把矮凳来，起身牵她坐下。
“箐华你去再拿一双碗筷，”林玥缃吩咐，转身又笑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林月回白日折腾许久，饿得肚皮空空，紧忙塞了口蛤蜊炖蛋才开口，“刚巧到府里，又听闻淳哥儿病了，去看了眼，正巧还有事情跟姐姐说，便过来了。”
林玥缃也不急着知道她要说的是何事，笑她那馋样，自己取了汤匙又给她盛了一碗蛋羹，双手端着放在她前面，“慢着点吃，可惜你不吃鱼，不然这蟹粉鱼云还能尝点。”
早先林月回是吃鱼的，但自从养了鱼后她便戒了，不然吃着鱼便觉得心里怪异。
“这炖蛋味也不错。”
林玥缃吃得很清淡，不算很合林月回的口味，她吃了盏炖蛋，又尝了点旁的菜色，便停箸漱口。
等灯烛荧煌，婢子又来添了点炭火，四处无人时，姐妹俩才在茶室谈论。
屋里动静轻，偶尔一两声惊呼便显得刺耳，婢子在门外探问，林玥缃说无事，语气却还似惊浪没有完全平息。
她揉攥着衣裳，掩在光影后的脸庞深邃，瞳仁里映着星星点点的光，显得黑亮。
“姐姐？”林月回唤她。
“啊，我只是在想，天理昭昭，因果不爽，”林玥缃的眼里灯光叠着泪，显得水汪汪，她赶紧将头转向另一侧，抽了帕子擦掉。
哪怕到家这些日子，也终究是寝食难安，林玥缃不敢出门，生怕席明书在林家附近晃荡。
林月回从袖里伸出自己的手，攀着林玥缃的肩膀，她的声音坚定，“姐姐，你也知道，这为善最乐，为恶难逃。席三造下的孽，也须得你亲自讨还。”
林玥缃怔怔地点头。
这晚她们两个抵足同眠，好似小时那般，说了一宿的话。
淳哥儿的病折腾了几日，渐渐好起来，林月回偶尔去看望，再去老太君院子里请安，其余便都在外头忙到天黑才归。
直至廿一那日她才起得很晚，一直窝在房里补眠。
倒是林玥缃起早就在外头等她，裙摆沾到凳子又站起来，握着茶不喝，拿古物赏玩时也不过看了眼就放下，没个静心的时候。
林月回整襟出来后，见她四处闲逛，倒也没说什么，而是带着林玥缃和丹绛去了自己在寿宁路置办的府里。
林玥缃颇为别扭地扯着那青松色的衣摆，脸色泛红。瞧着自己罩在男子直裰里，白皙面庞变得泛黄，粗眉斜穿过鬓发。
从轻躯弱骨变成世间平平无奇的读书人，林玥缃手脚都无处安放。
反观林月回很自如，她还嫌自己的肤色不够黑，又抹了点调好的炭灰，盯着自己那黄灰而陌生的脸庞，她满意道:“看来我还颇为精通这易容之术。”
跟方佑棠学的这一手，现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往日瞧话本里的女子女扮男装，恨不得衣冠风流，面庞白皙风致动人，但能让人一眼就瞧出是女子。
林月回却生怕人认出来，描绘的是很平凡无任何特征的脸。
“我们真的要这样去，”林玥缃拉住她的胳膊，根本不敢大迈步。
林玥缃走路从来是小步，让她跨步就不伦不类，哪怕罩了男子的外袍，也能很轻易认出来是个女子。
“那只能委屈姐姐当我的婢子了，到时候让丹绛多照拂你，”林月回绕着她转了一圈，也觉得扭捏，才想出这个法子。
但林玥缃却欣然应允，三人又在房里捯饬了一两个时辰，才踩在酉时出门。
这时承红馆门前车骑阗溢，笙歌沸稠，远远还传来车马辚辚声。
檐下垂下数排万眼灯，大伙计领着清官人在门口相迎，遇到贵人连牌都不用查看，忙殷勤恭请入内。
但看到林月回这样的生面孔，大伙计不着声色从上到下打量面前这个“书生”，面孔微黄，眉棱柔和，个头不高，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低头耷脑的，一个拿眼四处张望。
穷酸气派。
他垂下眼皮，半笑道:“公子，进馆得要牌。”
林月回懒得搭理他，取出一块黑漆描金牌，晃了晃甩到旁边的金盘里。
“公子我这会儿能进去了吗，”林月回话语低沉懒散，拿眼瞟那个大伙计，随即伸手揽了旁边不敢抬头的林玥缃，一点也不生怯。
自如得仿若她就是这风月场里的顽主。
大伙计仔细验了牌，才脸上堆笑，“您请进。”
顺利跨进门槛，林玥缃手里冒出细密的汗，强撑着脊背，熟料后头高声响起唱贺，“席三公子到。”
她浑身发僵，不敢动弹。林月回从揽着她的肩膀，到直接搂她的背，带她走到一旁的树影下，丹绛连忙弓着背跟上。
席三哼着小曲，高视阔步进来，身后跟着一帮飞扬跋扈的小厮排场十足。
一旁的公子哥有的迎上来，有的则嫌弃避开。一堆衣鲜光亮的男子聚成一堆，怀里还搂着妓子，语气调笑，四下笙歌迷离，灯笼艳红。
林玥缃头一次来这里，除了碰见席三后的惊惶。余下的不适感就如让人颤栗的寒意，从手指头开始往四处钻，冷得她发抖。
林月回心里嗤笑他们这些人是如蝇逐臭，一边紧紧握住林玥缃僵硬的手，也没有再说让她莫怕，只是道:“姐姐，我们跟上去看好戏。”
这场戏从席三那样招摇的唱贺时，就已经开唱了，只不过她们是看戏人，不是唱戏的。
席三浑然不知，那下吊的三白眼横着。每路过一个女子，便从上到下扫视，犹如恶狗贪婪地想要扒下每一块好肉，进自己的狗嘴。
哪怕路过的只是几个样貌不出众的婢女，席三都得伸手摸上一把。若是对面的婢子颤栗发抖跪下求饶，他便居高临下地斜眯着眼，状若恩赐地让人滚。
林月回两人不远不近跟着，她颦眉蹙颊，压低声音道:“这人真是鸡穿大褂狗戴帽，衣冠禽兽。”
“小姐说得对！”丹绛耳力好，气鼓鼓地附和，她还骂道:“这些人都是柳条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