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聿大学校门对面,一辆公交车刚驶入车站,车头额部亮起一排红字——“开往火车站”。
车站里,少女提着一只小小的淡紫色行李箱,正要上车时,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手腕,她回头一看,是杜若颖。
“若颖学姐,有什么事吗?”黎蕊晴放下行李箱,眼看着公交车开走。
“也没什么大事,”杜若颖礼貌一笑,“抱歉耽误你赶火车了,不过,你好像落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
“这支钢笔——我昨晚在化妆室捡到的,看起来很贵重,是你的笔没错吧,当时拿来给大家写抓阄的。”
“是我的没错,谢谢学姐专门跑一趟送过来。”黎蕊晴接过钢笔,心酸地皱了皱眉,“笔本身倒不贵,但对我确实挺重要的,因为是姐姐送的生日礼物。我本以为自己昨晚已经带走了呢,没想到还是落在了那里。”
“大概是后来又从口袋里掉出来了吧,我是在地上捡到的。”杜若颖解释,“既然是珍贵的东西,还是要注意收好。”
“嗯。”
“对了,昨晚大家分头行动的时候,你去哪里了?”杜若颖忽然话锋一转。
“我……我当时去了趟卫生间,后来就和廖俊学长他们走散了。”黎蕊晴心虚地低下了头,“手机当时也没电了,所以联系不上大家。”
“你没去医学实验楼?”
“没去,”黎蕊晴两眼无辜地望着杜若颖,“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奇了怪了。”
“哪里……奇怪了?”
“因为这支笔其实是在医学实验楼的地下室捡到的。”
“怎么会?”黎蕊晴突然有些生气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在化妆室捡的吗?”
“抱歉,我撒谎了。”杜若颖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毫无歉意,眼神反而更加锐利。
黎蕊晴嘴角微微抽搐两下,继而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学姐,这种拙劣的套话伎俩是骗不了人的。如果笔真是地下室捡的,你早就交给警方了,我也不会有安心赶火车的机会。”
“啊啊,被你看穿了,”杜若颖无奈地耸了耸肩,“没错,笔不是在地下室捡的。”
黎蕊晴松了一口气。
“但也不是在化妆室,而是昨晚廖俊在分头行动的过程中捡到的,他当时想还给你,却找不到你人。然后他想起来建院女生都住在同一栋宿舍,就拜托我把笔还给你了。”
“原来是这样。”黎蕊晴点点头,“那学姐为什么要对我撒这种拙劣的谎呢?”
“这个谎确实拙劣,但你的回答,不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么?”杜若颖说,“当时藏在现场的第五个人,其实就是你,没错吧?”
“学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黎蕊晴不觉退了半步。
“作为现场的第五个人,那一刀虽然是划在宪哥的胳膊上,但却毫无疑问地造成了徐老师的死亡,按理说,这同样是故意杀人罪。”
黎蕊晴神色一凛,唇色开始发白:“学姐的猜想真有趣……不拿来写剧本太可惜了。”
“你觉得这只是猜想?”
“没有证据,当然只能叫做猜想。”
“那好,不妨再让我进一步猜猜看——是威廉怂恿你这么做的,没错吧?”
黎蕊晴愣住了。
“学妹,清醒一点吧,不要被他利用了……”
“和他没有关系!”黎蕊晴突然高声,眼眶也发了红,“学姐,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就不愿意换位想想呢?假如是你,瑟缩着躲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杜警官被掏空内脏装进玻璃罐,成为凶手恶趣味的玩具,你是什么心情?好不容易,你等来了凶手伏法的机会,却看见他为了销毁罪证,用强酸将你最爱的哥哥腐蚀得只剩一摊黑水。今后,他可以继续当他的徐教授,受学生的爱戴,而你,余生都将活在无助的愤恨和痛苦里。”
黎蕊晴顿了顿,无力地扬起了嘴角,“现在你终于有了一个代替法律惩罚他的机会,这个机会一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不会遇到,你怎么做?这还用得着别人怂恿吗?”
杜若颖一时语塞。
下一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来了,黎蕊晴径直走了上去:“说到底,一个人为什么能如此冷静地指责和劝说另一个人呢?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现在总算是懂了——因为除我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只是局外人而已,所以你们才能站在那样正确的位置,说那样正确的话。”
“不是这样的,”隔着透亮的车窗玻璃,杜若颖的目光依旧明净而坚定,“听完你的话,我确实更理解你的心情了一点,如果经历这一切的是我,恐怕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
脑海中不觉回想起杜若宪手腕上的伤痕,杜若颖忽然明白了,此刻的黎蕊晴,其实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但在这之后,我会选择自首。”杜若颖说。
黎蕊晴的瞳眸蓦然一动。
“我会在审讯室里,坦诚地下室里看到的一切,当着世人的面,揭穿徐老师的罪名,而不是成为和他一样逃避法律的人。”
汽车缓缓发动,随即驶远。在杜若颖看不到的座位处,黎蕊晴早已泣不成声。
中午,威廉一脸疲倦地回到了教师公寓。
“回来啦?”杜若颖故意装作忙着在餐桌边摆盘,跟他保持住距离,语气冷冷的,眼皮也没抬。
“嗯,警方突然放弃调查我的嫌疑了,”威廉坐上沙发,漠然的神情中透着一丝不悦,“因为黎蕊晴同学自首了。”
杜若颖端盘的动作顿了一下,“那……挺好啊,恭喜你。”
“这一切,是小颖同学干的,没错吧?”
杜若颖沉默片刻,随即坦言:“是我没错。”
“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呢?”
“我相信,她自己也不想当一辈子逃兵,而且,她的证词能让徐老师彻底坐实罪名。”
“我想,这种人恐怕并不值得你称他为‘老师’吧,”威廉平静地纠正道,“更不值得让黎同学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