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
他后来再想,隐约明白,他所希望的并不在她,而在自己。
说到底,他不想要她看见那个卑劣的自己。
伏黑甚尔觉得这种心态十分可笑,也十分愚蠢,可他死到临头也没有反驳自己。他仰高头望着,放空表情,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幸好没看见啊。”话音落下,握不住的咒具砸到了地上。只听见铿锵一声,五条悟的身影紧随其后,缓缓降落在面前。
“刚刚一直忘了说,”血液反涌上喉咙口,说出口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有种腥苦的滋味。他叹了口气,勉强站直身体说,“你和你姐姐,长得挺像的。”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不出在想什么,只问:“她在哪?”
伏黑甚尔给了他一个并不算和善的笑容,“我不知道啊,你不是六眼吗?应该什么都能知道的吧,找人很容易的。”
·
五条律子失明了一段时间,醒来睁开眼看见发霉的墙角和污浊的墙面时明显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的东西被摘了下来。被恐吓过的她察觉到身后坐着别人后,当即紧张地闭上眼睛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小心地在身前身后找遮住眼睛的东西,不敢回头,也不敢吭声。
“姐姐。”直到对方握住她的手腕开口,她才猛然睁开眼睛。
转过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不知道在自己身边坐了多久的五条悟,一颗惊慌失措的心顿时安安稳稳地落回胸膛,“……悟?”
“在找什么?”他收紧手,眼睛定定地看着,表情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她。
“……没什么。”她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不敢说实话。
他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只是握紧了她不放手,“……先回家吧。”
听见这句话时,五条律子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放空了一半,一股说不上来的空虚感拖着她所有的情绪往地面坠落。让她难过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她没出声,只是安静地往五条悟身边靠过去,直到这时,她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惊慌地转过脸,看见此时的他浑身是血。
她从没见过五条悟这么狼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总是骄傲又从容地告诉她,自己今天处理了什么诅咒,应付了多少诅咒师。每次她的担忧都会被他理所应当的态度给堵回去,他说她应该信任他,与其担心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危险,还不如站在最后为他的胜利高兴。
她摸着他没什么温度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她从前只会藏起所有的不安,赞许他的了不起。而现在,眼睛转眼间就红了一圈,“你受伤了。”
五条悟脸上的温度被她的体温同化,那颗悬在高空里无处可去的心脏掠过冷风和凉云,慢慢落回身体里,砰砰直跳。他的手动了一下,回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我没有受伤。”
“你不要骗我。”她的目光扫过他撕裂的衣襟,最后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眼底骤然噙满泪水。
他还是第一次在她泪水涟涟的双眼之中看清自己的脸,看清那张倒映出来的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嘴脸。他以前从未觉得困在她双眼里的自己是这么的不堪入目,如同一只自以为是的,装在欲望囚笼里的野兽。
“我真的没事,也没有骗你,”他的喉结动了两下,伸手将五条律子带进怀里,吻了吻她被泪水沾湿的眼角,“我说过,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那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抱着她时,他听见自己胸膛里那些原本消停的声音重新复苏,一如既往地喧嚣。他不断地靠近她,企图寻求她曾经给予的安宁,“那是之前的伤口,现在已经愈合了,我很好。”
五条律子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身体里的情感其实顽固得不可救药,“你一点也不好,”她抓着他的衣服声音哽咽,这几天被深深遏制的惊惧焦虑随之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眼泪蜂拥而至,“一点也不好!”
五条悟这时产生了某种错觉,那些愈合的伤口在她的哭泣之下重新开裂,将他的身体分成无数块血淋淋的碎片。这种异常的疼痛原本应该能让他松开手放开她,然而他却依旧死死抱着不放,执着得吓人,“其实,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好了。”他甚至在剧痛之下,反复收紧手臂,直到她被自己完全抱在怀里,“不要哭,姐姐。”
他们离开时,五条律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恍惚地扭过头,越过五条悟的肩膀,看向脚下渐渐远去的那栋破旧的楼房。烈阳灼灼之下,屋瓦轰然溃散倒塌,五条悟的咒术轻而易举地夷平了那栋黑压压的二层小楼。尘灰飘散开来,折射出日照的光,一如漫天飞舞的金沙。
“悟。”她趴在他的肩头,看见那阵金灿灿的雾霾迎风而去。
“嗯?”
“你认识他吗?”
“谁?”
“伤到你的人。”
“不重要,他已经死了。”
一时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眼睛。
许久过后,才木然地说了声,“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