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有空过来吃饭?以前你生日他也来过家里好几次呢,我记得他喜欢吃牛肉锅贴。”
一股难以言明的压力和慌乱袭来。
柳英往碗里连舀了好几勺鱼汤,举起碗咕嘟咕嘟喝着,神情掩在白碗后,只给人留一个印着小猫咪纹样的碗底。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她的家人就都知道了陶诵清,自从柳英去陶诵清家补习数学课后,两家人关系也更密切了。
在视早恋为大忌的校园时代,即使男女有别,家长们也从来没有干涉过这两个小孩的相处。
在这些大人看来,这对凑在一起只会掏沙子抓青蛙、扔水漂打弹珠、安静不过一刻就要吵起来、一吵起来就要互扔作业本的玩伴,没有一丁点早恋的可能性。
哪对早恋的小情侣,不是羞涩腼腆,你侬我侬,一听到对方名字不是脸红就是耳朵红,今天教室偷传情话纸条,明天小树林散步幽会。
陶诵清和柳英,哪点都不像。
高中毕业后,一个去了杭州,一个去了上海,更加没可能了。
但地球是圆的,再背向行驶的帆船,也有一日可能狭路相逢。
这一次,家长们动起了新的心思。
学生时代的革命友谊,到了升华的时刻。
男女过了一定年纪,再来往密切的,不是恋人,就是准备成为恋人的预备役。
当然,想到从小看到大的别家小朋友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自己的女婿或儿媳,还是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
像章尚骞,对陶诵清的印象总还停留在他小时候来画室,不小心打碎了琴女石膏像,吓得涕泗横流,一个劲儿地抹鼻涕和打嗝。
一个做错事就会哇哇大哭、红着眼、抹鼻涕的小崽子要娶他女儿?
这事值得商榷。
此前一直话不多的章尚骞终于开口:“柳英平常也忙得很,哪有功夫关心别人忙不忙,又不是男朋友。”
柳合淳在桌子底下踢了章尚骞一脚。
柳英憋着笑,给章尚骞夹了颗虾仁,父女俩眼神一汇——
女:老爹谢谢救场。
父:又替你挨一刀。
吃完饭,柳合淳开始饭后必备节目——嗑南瓜子。她坐在沙发一角,翘着二郎腿,手里抓着一把南瓜子,磕了一会儿,偷偷看了柳英几眼,犹豫几番,斟酌着语气说道:
“其实……前几天,我在大润发也碰到冯颖妈妈了,她说冯颖要结婚了,还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
柳英正跟八爪鱼一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这话,脸色微漾,良久过后说道:“你怎么说的?”
柳合淳:“说实话啊。”
“多具体的实话?”
“很简单,就一句话,你从上海回来了,现在在酒酿铺干活。”
“下次可以更简单点,你就回她四个字——女儿在忙。”
赵合淳讪讪说道:“你还不了解她妈妈,要说你在忙,那不是给了她更多的空间刨根问底吗?在哪儿忙,忙什么,这么忙能赚多少呀,这么忙有时间交男朋友吗,还不结婚?”
“她想问就问,我们想不回就不回呗。”柳英神色恹恹。
她不算记仇,但也忘不了刚工作那会儿,冯颖母亲见到柳合淳就打听柳英的工作。柳合淳只知道女儿在上海的设计院上班,但记不清具体设计院的名字了,结果被冯颖母亲笑着呛声:
“哎呦,怎么会不记得女儿工作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呀?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大家都是普通人。”
柳英当时知道后,气得恨不得直接打电话给冯颖。
如果冯颖妈妈对她生活这么感兴趣,不如直接来问她本人,或者问冯颖,不要追着她妈妈问东问西。
结果通讯录里一翻,才想起来,自己早把对方删号了。
有些人的关心,是真的在乎你过得好不好。
也有些人的关心,是只想看你过得有多不好。
柳合淳放下手中的南瓜子,叹气道:“那下次碰到,我是不是还得装不认识?我装不认识人家,人家可不会装不认识我。”
月塘太小,父母们出门溜个弯,买个菜,逛个超市,都有可能遇上彼此。一遇上,双方就会以孩子为话题轴心,交流心得,互换信息。
很多孩子小时候撒的谎,就是被父母这样在外的偶遇给戳破的。
这也是柳英毕业后不太想回家的原因之一。
大城市里,没有那么多的偶遇。人们有无数可以藏匿自己秘密的空间,不被别人打扰。
赵合淳也不想自讨没趣,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们俩……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
曾几何时,这对小女孩亲密得睡一张床,我的裙子给你穿,你的帽子给我戴,连装满心事的日记本都可以彼此分享。
曾经发誓要做一辈子知己、一辈子好朋友的她们,就在大学时突然决裂。
有好事者打听,你们闺蜜闹掰,是因为抢男人?
听到这话的柳英,狠狠剜了对方一眼,觉得又荒唐又好笑。
好像女孩子友谊的破裂,注定要跟男人有关。
她和冯颖两人,曾经的交心有多么坚韧赤诚,后来的割席就有多么决绝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