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泽宇一瞬转头,在看见那张熟悉的沉毅面容时,心头立刻一紧,暗叫不好,本能地去阻止身侧的凌雪意。
“风霄?”凌雪意呢喃道,“是……是你……”
晏泽宇伸手搭上她的手腕,还没开口说话,已遭她拂开了。
原以为身归天地的人,永远失去、不可再得的人,此时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原来……原来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术吗?
凌雪意红了眼眶,一贯冷静自持的神态再也维持不住:
“你……”
口中甫吐出这个字,脚步已然踏出,似乎眼前只能看见这个人,听见这个人……
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次呼吸,都能牵动她的心。
为了眼前这副场景,她曾在梦里倾尽一切,只为了能使这一幕成真。
明明此时失而复得,凌雪意却像孩子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玩具,没有得偿所愿的欢喜,只有悲伤,歇斯底里的悲伤。
那遗恨的缺口终于弥合,而解脱的底色却在漫天烈焰焚尽己心后,得以显现出来。
商颦厌恶一切能使凌雪意心绪波动之人,却又忍不住以她自身最纯粹、最热烈的爱,去挑起那最极致、最完整的恨。
只有凌风霄,能让这个宿敌的刀枪剑戟尽化废铁,爱恨情仇皆成空门。
商颦为这个认知而洋洋得意,却又潜藏着那一分并不愿意承认的愤恨。
曾经不驯的眉眼少了记忆中的少年意气,除了沉沉死气,便是隐藏在虚假皮囊背后的僵化与生硬。
凌雪意呼出一口气,将鬓间碎发别至耳后,借着这个动作,一瞬拂去了眼尾的湿意。
商颦冷笑,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要维持那一贯的姿态,还是如此虚伪做作……
“他不是风霄。”凌雪意的语调平静得接近可怕,“我的至亲手足已经身陨,再也回不来了。”
“本座以优昙青果为他重塑躯体,他之心脏如今亦在这副身躯的胸膛里跳动,就因为不再认得你,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便不配为你所爱么?”商颦嘲讽道,“那仙子这层皮囊之下的心骨,未免也太薄凉了吧?!”
晏泽宇生怕凌雪意再陷进去,直接召出了羲皇琴,欲先发制人,一式浩然之气疾腾而出。
商颦不耐地扬手,穹渊于虚空之中化为了实体。
“当日未曾杀你,本座不介意今日将未完之战继续——”
霎时双招激荡,震得红杉原上天愁地惨,日月无光。
情霜剑亦出,纷纷剑影仿若冰雪的外化,寒风凄咽刺骨,杀意狂扬,至绝,至美,至空,至幻,至杳无声息。
然而,如风过无痕的海潮剑毫不拖泥带水,转瞬即至。
那曾经与她并肩而战之人,携手并进之剑,却头一次将冰冷的剑锋转向,以最无情的姿态,对上了她。
“我厌恶你的这张面容。”凌雪意绝然开口,“要杀我,用剑就够了,再顶着凌风霄的脸,以他自居,我会杀了你!”
那人机械地说:“我就是凌风霄。”
“你找死。”
情霜剑颤然一抖,绽开剑身上的层层杀意,凌雪意阖上的眼再睁开,目中已无丝毫余情,唯剩杀戮——
双剑相格,曾经的默契,曾经的相惜,此时皆化作招与招、剑与剑之间的相争。
轻风拂过,却一瞬动魄惊心。
凌雪意誓要剜除孽因,以绝恶果,每一次错身的刹那,皆如最后一次诀别。
而另一边,羲皇琴纵横无匹,磅礴之音势不可挡,魔刹主却丝毫不惧,完全不作任何防守,大开大阖的招式间,全是气吞寰宇的攻势。
人皇又如何?
今日照样要死在她的穹渊剑下!
与这世间的蝼蚁,与任何一个曾丧生于她手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今日之后,凌雪意会死,晏泽宇会死,蓬莱三垣、天衍宗掌教,乃至更多,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红杉原,这就是她为他们选择的……墓地。
激战之中,蓬莱三垣只闻识海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仙门中人特有的传音入密的功夫。
“三位师长,我已决意要牺牲已身,不是为了与魔刹主同归于尽,而是为了重创魔域,为仙门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
三垣意识到这些话并非只有他们能听到,凌雪意这次传音是对整个仙门的嘱托。
“诸位前辈们,同僚们,我身死之后,不必灰心丧气,仙门菁英众多,仍有人皇可带领众人抵御魔族,若诸位勠力同心,定可绝境逢生,邪终究不能胜正。”
沈寰与索擎于战中互相对视,说不清此时是为天衍宗可能会有的未来欣喜,还是为仙门即将到来的命运而忧心。
“开阵吧。”凌宿远远望向凌雪意的方向,目光十分复杂。
仙门灭顶之祸就在眼前,若不行此极端之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查鉴嵘与储遗风没有异议,指捏法印,默诵口诀,预备再一次开启传闻中的紫微斗数大阵,以配合凌雪意的殊死一搏。
魔域大军浩浩汤汤,足有十万之众,仙门却仅有万余人参战,故而凌雪意的首要针对目标并非魔刹主商颦,而是她麾下这十万魔军。
风吹不动天边月,云压难摧涧底松。
凌雪意心念已定,再不犹豫,放任自己躯体上浮,意识进入无声之境。
冲破桎梏的魔气在她体内四处乱撞,不断腐蚀着她的躯体。
至圣的清光,与至浊的晦色,不停翻转交融。
“凌风霄”毕竟不是个真正有智识的活物,见对手脱战,身体上浮至万丈虚空,便停止了动作,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他只得到了与凌雪意缠斗的指令,无法根据现在的情势来自行判断该作何反应。
而商颦已是被满腔的杀意攫取了心志。
晏泽宇虽不如凌风霄那般刺眼,但事已至此,爱恨已成惘然,她与凌雪意之间只论生死不论是非,只谈冤孽不说亏欠。
任何想要在其中插一脚的人,都是她眼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