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黎慕白凝眉道,“今日击鞠赛事的变故,还真有可能是一场意外了?”
“是不是意外,暂时还不能定。父皇大怒,已命大理寺与刑部一起严查此事。”赵曦澄顿了一下,“事发后,我命宫中马医仔细查过,马医得出的结论是那两匹乍然发狂的马,应为力竭而亡。但关于发狂的原因,马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发狂的原因?”黎慕白低头思索一会,喝了一口茶,忽抬首道,“是我疏忽了!这几日喂马的食料,殿下可否查过?”
赵曦澄神色一顿,摇了摇头。
“殿下昨日进宫提过自己会亲上击鞠场,今日击鞠赛事就出变故。而江山眉妩图出现的凶手图像,大约是在——”
夜风遽然破开窗子,凉意灌顶。大片的夜色,浓墨似的泼了进来。室内顿时变暗,几盏烛火摇摇欲灭,使得满地的影痕,逃逸一般乱窜不止。
赵曦澄面沉如水,走过去关好窗扇。
“我即刻去查!”
“殿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真要是操作江山眉妩图的幕后者在马的食料里动了手脚,定早已处理好了。此时去,反而打草惊蛇。”
两人又探讨一会,黎慕白欲起身铺开罗纹笺推演一番,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拥衾坐于床上,只穿着中衣。
没有风的干扰,烛火重又安然地燃烧。一室的光,恰若轻暖的橘纱,漫笼于二人。窗外寂寂,已是夤夜了。而她和赵曦澄,孤男寡女,正共处一室,怎么看也是暧昧至极。
登时,她脸一红,忙把被子又往上拢了拢。
赵曦澄见状,别开头,见更漏已残,便嘱咐黎慕白几句,抬脚离去。
黎慕白望着他笔直挺拔的背影,脑中蓦地蹿入昏迷前在马背上他拥着她的情景来。那种炽热,仿佛犹在。心陡陡一跳,她不禁叫住了快要跨出门首的赵曦澄。
“殿下——”黎慕白嗫嚅着,“请等一等。”
赵曦澄脚步一顿,转头见她脸红得有些异常,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立时折回,问她何处难受。
他的眸光,有如染上了烛光里的暖橘之色。黎慕白迎上他的视线,心旌微微一漾,摇了摇头,低声问道:“殿下,我今日为何会昏迷?”
赵曦澄见她问的是这个,心里一松,随后告知她太医的诊断结果。
原来,赵曦澄把即将被甩下马背的黎慕白抢到自己的马背上后,黑马就立即倒地了。
而赵曦澄当时情急之下,无意中抓过来的马正是赵暇骑过的那匹栗色疯马。黑马倒地后,那匹栗色疯马也支撑不住,与黑马一样,直直一栽。
黎慕白想起那时自己是被赵曦澄牢牢护在怀里的,脸又倏地一红。但她只记得一阵天旋地转,醒来后发现自己已身在柠月轩了。
“大夫说你只是脱力后的眩晕,开了药。现下,你已服完药,应无妨了。”
黎慕白看了一眼那空了的白瓷药盏,洁白的釉面正反射出一抹刺亮,如薄薄的剑刃。
她瞳孔骤然一缩,仿佛又看到了在混乱的击鞠场上江豫那骇人的眸光。眸光光刃所至,恰是赵曦澄!
心倏地一沉,她一下竟不知该如何才好,也不敢再看向赵曦澄,眼眸一垂,视线落在锦衾上缠缠绕绕的各色纹样里。
“夜深露重,请殿下早点去歇息吧!”
赵曦澄见她语调蔫蔫,似是精神不济,交代她几句要留意手心伤口的事项后,便离了柠月轩。
黎慕白也没躺下,仍拥衾坐于床上。
烛光镀下或明或深的影,如深浅不一的晦暗,掩去了锦衾纹样的原本色泽。
她犹记得,江豫那利剑似的眸光,在转向她后,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眸光里的滞涩。
难道江豫已认出她了?她忽然很想立刻去找他确认,但又怕他真的认出了她。
只是,江豫那种骇人目光,她此前从未见过。印象中,江豫待她,一如西洲初夏微暖的风,和煦温泽。
今日的击鞠比赛,江豫并没有代表北夏一方上场。她去阻止奔势汹汹的群马时,也未见江豫置身于击鞠场上。那么,江豫是何时现身的,并且还骑上了马?
而那个时候,正是群马最躁动最危险的时候。
江豫朝赵曦澄冲去的那个架势,她看出,有一种玉石俱焚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