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昨日并未参与击鞠啊?难不成四哥你也如六哥一般,是为了救人被伤着了?”
“那可不是!”赵暄洁瞅了黎慕白一眼,促狭笑道,“姝儿,你四哥昨日还来了一曲英雄救美呢!等你六哥好了,定给你来一段新鲜别致的说书!”
赵姝儿立时生了兴致,欲要刨个根究个底,却见赵曦澄的视线冷肃肃扫来,忙闭了嘴。
黎慕白视线倏地一移,正对上赵曦澄似是无意瞟来的眼角余光。她睫毛一颤,忙转眸重又望向亭外湖水。
湖中并未种植藕花睡莲之类的水生花卉,独一色的郁郁青青,显得湖面甚是阔朗,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一般。
水风不息,送来笛声不断。黎慕白唯觉一颗心似也乘上了那高高低低的笛音,在满湖碧波里浮来荡去,久久难止。
原来,昨日赵曦澄救她时亦受伤了!她只记得自己眩晕前被赵曦澄紧紧护在怀里,醒来后人已在柠月轩了,而赵曦澄正在一旁照顾她······
出了兖王府,日近西斜,赵姝儿被早已候着的端王府下人接回府去了,黎慕白则随赵曦澄回凉王府。
“殿下,您的伤要不要紧?”马车上,黎慕白有些心虚地问道。
赵曦澄正在给她的手换药,听她一问,动作一滞,轻轻望了她一眼。
“无妨,小伤而已,都快好了。”赵曦澄收回视线,低首继续给黎慕白的手上药。
黎慕白想起昨日在击鞠场的混乱中,是他双手死命拥住她,才让她堪堪避开了头栽地的凶险后果。
心底微微一动,又见他一副不甚在意的习以为常模样,她不由有些生起气来,突地抽回手,趁势捋起他的一只袖子。
紧实的小臂上,伤口还未结痂,暗红刺目。
她倒吸一口气,又迅速撩起他的另一只袖子,臂上亦是伤痕累累。
赵曦澄只觉双臂一凉,又一热,随即心里也涌上一股子热来,眸光一下全笼在她面上。
其时霞光潋滟,夕照如橘,漫漫透过车窗锦帘,在她莹润的面颊上镀下一层琥珀色,清清的透,柔柔的亮,如一汪凝住的醇醪。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她的眉眼,在四月的暖风里,亦仿佛融入了兰陵美酒,熏人欲醉。
他忆起那次他肩膀受伤一事来,她也是如此扒拉他的衣裳。那次,他还警告她以后不许随便扒拉别人的衣裳。
现下,她又随意拉扯他的衣衫。
不知为何,他心底无由涌上一丝薄怒来。
“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赵曦澄一把拨开了她的手。
黎慕白见他如此漫不经心对待自己的伤口,便赌气似地使力去捉住他的手,却是自己的掌心吃起痛来,禁不住“哎哟”了一声。
赵曦澄眉头一蹙,叹息一声,反握过她的手,继续给她上药、裹布条。
“自从江山眉妩图接连不断出现诡异画像后,这点小伤于我已算不上什么了!”
他淡漠的语气,落在她耳畔,令她倍感酸沉。
今日兖王府中赵暄洁精心养伤的情形犹历历在目,她咬了咬唇角,见自己的手裹完布条后,又可活动自如了,便拿起药膏,固执地掀起赵曦澄的衣袖,学着他给她上药的手法,细细上药,然后拣上干净布条细细包扎他臂上的伤口。
江山眉妩图此次出现的是凶手图像。
如今,北夏又逼着破案。今日在鸿胪客馆时,细封亚成竟提出让赵曦澄来接手刺客一案,以及赵暇须向赫连骁与朝莲公主道歉。
其缘由,一是赵曦澄曾在短时间内破过诡异的双钗案;二是击鞠比赛上,是赵暇的马先撞向赫连骁的马,致使赫连骁落马受伤。
虽然刺客一案案发伊始,赵曦澄就告诉过黎慕白,圣上已命他暗中展开调查。但是,这只是圣上一道私下的口谕而已。如今北夏使团明确提出让赵曦澄来接手该案,他们意欲何为?这其中有没有江山眉妩图幕后操作者的手笔?
关于鸿胪客馆的刺客一案,她已大致知晓凶手是谁,只苦于眼下并无十足的证据。
至于击鞠赛事的变故,目前亦没证据证明赵暇是故意去撞向赫连骁的马的。是以,眼下就言道歉,有些为时过早。
面对北夏提出的要求,赵曦澄当场以朝堂之事不得随意干涉之由驳斥了回去。北夏亦有自知之明,况且目前他们还要靠我朝在丹辽的虎视眈眈之下取得一个喘息的机会,是故态度也并非特别强硬。
最后,在关固的调停之下,北夏使团悻悻散了。
赵曦澄见黎慕白凝眉望着他的手臂不语,便打破沉默,问她今日兖王府一行可有收获。
黎慕白收回神思,道她看到的与赵暄洁说的一样,是赵暇的马先发狂撞向赫连骁的马。
突又想起赵姝儿今日曾提起她与赵暄洁曾于墙根下偷听笛子一事,黎慕白不由问道:“兖王殿下似乎很是喜欢听笛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不在酒,那就在于人了。但看赵暄洁今日在赵姝儿提起往事时的恼怒模样,黎慕白顿了一下,转而又想到赵暄洁常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隐约猜出事情的大概原委来。
她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反正,与目前的案子并无关联。
······
柠月轩入夜后,是十分的安静。窗外夜色黯淡,似积了灰的陈年灯盏勉强散出的光。
明日,黎慕白要随赵曦澄进宫去见赵暇与赫连骁。赵暇是击鞠赛事变故的重要人证,昨日受伤后亦被留在宫中休养。
她把线索梳理了一遍,对于这场变故,依然毫无头绪,又忆起江豫今日在鸿胪客馆的言行举止来,心忽忽扯起一丝涩痛。
她拉开抽屉,翻出那张洒金笺。
厚实精美的纸张,繁复纠缠的暗纹。甘松香已淡了不少,字迹仍清晰如初。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一笔一划,端正工稳,一如江豫做木作时卯榫的严丝契合。
他曾做过许多精巧有趣的小玩意儿给她,不过,都被一场火化为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