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一时拦不下人,也慌了神——她怎么连自己亲娘的死讯都不知道?她提起此事只是想激一激她,早知如此,她就不多嘴了!
冰凉的夜风灌进肺腑,没人领路,可她借着满院喜庆的红找到了沈澈在的那处院落。
这一路狂奔而来,她发丝全散了开披在身后,嫁衣也凌乱不堪。在这处处精致得宜的院落里,她像只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
“沈澈!沈澈!!我有话问你!”门前候着的丫鬟仆妇认出她一身嫁衣,没敢过分阻拦,只虚虚一挡,没成想她气力大得很,竟硬生生闯了进去。
内室燃着缱绻熏香,红纱层层叠叠,里面是新婚燕尔,穿着相称的婚服,在她闯进来这一刻,正举起合卺酒的酒杯。
熙和郡主皱了皱眉,马上便有跟进来的仆妇一左一右架住她,要将她拖出去。衔池剧烈挣扎起来,“沈澈!我娘她……”她哑了声,无论如何都问不出那句话。
沈澈抬眼望过来,看见她的模样,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尚未喝过的合卺酒被径直搁回案上,开口时语气却极其平淡,“松开。”
熙和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强压着性子柔声开口:“子安,今夜是你我大婚,池妹妹这样怕是不合礼数。”
既然是在镇国公府,仆妇自然以世子的吩咐为先,当即松开了手。
衔池狠狠掐着自己掌心,理智稍稍回笼,她跪了下来行了大礼,“拜见世子、世子妃。妾只想问世子一句,得了答复便走,不敢叨扰。”
“先起来。”沈澈抬手捏了捏眉心,嗓音如松间流水,半分不见被质问的慌乱,“你有什么想问的,明日再问。我都会告诉你,也不急于这一时。”
熙和身形一顿,目光怨毒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世子这话的意思,是明天要去那个贱人那儿?
等等,她身上嫁衣的纹样……熙和低头看了自己的婚服一眼,确是世子妃的服制,可除此以外,也没有旁的了。而那贱人衣裳上的纹样,似乎是出自沈澈之手——旁人兴许不知,可她多年来藏了许多沈澈的画,他的笔触,她实在太熟悉了。
她嫁衣上的纹样,竟然都是沈澈亲手勾画!
衔池没有起身,只是跪直了身子,望着红纱后头的那个人,轻声问他:“旁的我都不问,我只问一句,我娘她……还在么?”
龙凤红烛柔和光晕下,她像是只落幕后快要被遗弃的木偶,傀儡师用绷得过紧的细线吊住她的躯壳,岌岌可危。
随着后头沉吟片刻后叹息一般道出的“不在了”,她眼中最后的光亮顷刻熄灭。
泪珠这一刻才从眼眶滚落出去,她却没哭出声,还算沉静地又叩了一回首,起身退了出去。
夜风寒凉,她身上那件披风在来的路上跑掉了,现下冷得很。
衔池抱住自己的胳膊,漫无目的地走在国公府。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儿。
她和沈澈认识时,才不过六岁。她从水中救回了来江南求医问药的国公世子,自此当了两年玩伴。
沈澈先天体弱,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云游的方士说他的机缘在江南,过了那道坎儿便能好全。两年过去,他当真好全了,也就回了京城。
再见面时,便是她被接回京,池家打算将她送去东宫。临去的前一天,沈澈来找她,宽慰了她很久,最后摸了摸她头顶,笑着同她说,要她自己小心,他会等她回来,回来后,万事有他。
娘的病全仰仗池家,衔池乖顺得很,依着他们的命令做事。大多数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棋子,随着执棋人的心思调动,而那心思究竟是什么,一枚棋子而已,怎么配知道?
她曾以为,沈澈是她的退路,是她为数不多能够相信的人。
她竟然天真地以为,即便沈澈站在池家的同一边,可他不一样,他不像他们一样,挟制她瞒着她利用她。
是她忘了,沈澈的表兄便是如今正如日中天的二皇子,倘若时局是盘变幻莫测的棋局,沈澈定当是坐在高处的好棋手。
只是他们要她做的事都结束了,他为何还要瞒着她娘的死讯,让她心甘情愿进了国公府?她还有什么地方,能为他所用?
熙和攥紧了身侧织金祥云纹的床幔,剧烈起伏的情绪让她险些劈坏了精心保养的指甲。
那贱人来闹,打断了合卺酒,她走后,沈澈连合卺酒都未喝,便去了书房。
新婚当夜,她就敢搅得这样!
“念秋,带上几个仆妇,同我出去一趟。”熙和阴恻恻开口,今夜这口气不出出去,她睡不安生。
“世子,熙和郡主从房里出去了,看着方向是去了池姑娘那儿。”沈澈身边一直跟着的小五回禀道,他觑了一眼世子的神色,小心问道:“可要属下分两个人过去,暗中看护着池姑娘?”
沈澈执笔蘸墨,下笔流畅,“不必。”
熙和这口恶气不出,往后怕是更要折磨她。今日总归是大喜之日,下手当不会失了轻重。
他心里清楚,自己越是关照衔池,衔池在府中的处境便越艰难——今夜是他没料到衔池会冲进来,让熙和看见了她的嫁衣。
时局未稳,他娶熙和本也是迫不得已权宜之计,待到大业已成,杀了就是。
熙和在湖边看见了失魂落魄的衔池。
她看见那身精心设计的嫁衣,便觉得刺得眼睛疼,当即摆了摆手,两个仆妇过去,将衔池带到她面前。
衔池用最后残存的理智向她行礼,她不叫起,她便只能一直低福着身子。
熙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把她衣裳扒了。”
衔池愕然抬头,却没怎么反抗,任由她们将自己扒到只穿着雪白的中衣。
念秋两步上来踹在她膝盖,将她踹跪下,“世子妃没叫起,你敢乱动?”
湖边确实阴寒,她又向来怕冷,只穿着中衣,没一会儿便瑟缩起来。
熙和看见她的动作,嗤笑了一声,走上前来抬起她下巴左右看了看,“妹妹这是,冻着了?”
衔池咬紧了牙关,“不敢。”
“不敢就好,不然,这金簪,该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