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青格勒,你会怎么做?”
越然靠在帐外的草垛上,听闻陈香扇这样问道,他起身看向了她。越然在回想起方才陈香扇同自己讲过的所有见闻,若有所思道:“我会跟她一样,甚至比她更决绝。我可以甘愿,但不能被迫,没有人能够左右我的人生。”
“那你呢?”越然解答后,又将问题抛回原地。
陈香扇望着由无数毡帐汇聚出的德兰王庭,坦然地应答:“我许会妥协。”
可不等陈香扇把话说完,越然便坚定地告诉她:“不必妥协,无论从前,还是往后。陈香扇,你都不必妥协。”陈香扇回眸望向越然,她什么话都不说,眼中却已被他赤诚的爱意填满。
越然暗藏其中的深意是那句:有我在,无论什么我都会替你扛下。
“香扇娘子——”
青格勒的到来,打断了她与越然短暂的对视。
陈香扇迎面走去,还未来得及开口,青格勒就将朝格仓的话如实转达。陈香扇不禁疑问道:“琴娜的?葬礼?”
“是。”朝格仓从帐下走来,替青格勒补充。他说着将琴娜的书信朝陈香扇递去,“琴娜还在在信中交代,要好生招待她的这位先生。本汗希望你可以留下与本汗一起,了却琴娜的心愿。”
陈香扇无言接过信笺,在仔细地阅读过琴娜的心愿后,抬眸将信笺交还轻轻应了声:“好。”
朝格仓颔首以作答谢,他唤来了身边的近臣。
“宁金,去为这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安排毡帐,再让傲其来见我。”
那个叫宁金的男子俯身应下,朝格仓转头同陈香扇告别:“今天是那雅尔大会的第二日,二位可以到处走走,好好感受感受我们的草原盛会。本汗还有事,与二位篝火晚会上再见,失陪。”
“可汗,请便。”陈香扇拱手一拜,朝格仓离去前意味深长的看了青格勒一眼。
青格勒愣在原地,宁金出言将其拉回,“青格勒殿下,您的毡帐,我一会儿让人一并收拾出来。”
“有劳。”青格勒垂眸。
宁金望着昔日那个热情奔放的七殿下,如今光芒不再,一瞬间感慨万千。他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渺小的他,能做的只是将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收拾得不染尘埃。
宁金退去。
青格勒和陈香扇相看沉默,与越然一起踏上了去往那雅尔的路。路上,陈香扇走过层层熙攘,在流转来去的欢腾中,轻声问道:“青格勒,你知道琴娜在信中说了什么吗?”
“王兄,什么都没有告诉我。”青格勒低落地摇头。
陈香扇没有对朝格仓的隐瞒感到惊讶,她知道朝格仓下意识将信递给她,其实就是想自己可以代为转达。
他还在责怪她。
“琴娜说,你是她最喜欢的王姊,愿你如杜鹃花般吉祥快乐。她还说,一切从开始就不是你的选择,”吵闹声将陈香扇淹没,可青格勒却清晰的听见了她讲出的每一个字。
青格勒潸然泪下了。
她如同一座孤岛驻足在当下,而路过她的人形同川流,谁也不曾为谁停留。青格勒的过去全部缠绕在一起,琴娜的原谅,并没有换来解脱,她说:“她为什么不恨我……”
陈香扇伸手将手帕递去,她开口安慰起她:“青格勒,和解吧。不止是与琴娜,更是和自己。”
“香扇娘子,我能否失陪一下?”青格勒没有接下陈香扇的手帕,她的泪珠挂着灿灿天光里。陈香扇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只能委婉地收起伸出的右手,尊重了她的选择,“嗯。”
越然站在陈香扇身边,望着青格勒离去的背影发问:“她还会回来吗?”
“一定会,青格勒不会逃。”
青格勒只是暂时难以卸下那背负了五年的枷锁,枷锁已嵌入骨肉,她需要喘息。陈香扇理解她,所以才那样笃定着结局。越然却微微一笑,转身朝着人群深处走去。
这一次,换做陈香扇跟在了他的身后。
摔跤,赛马,射箭今日的德兰,因那雅尔而热闹非凡。
陈香扇想要穿过人群,却险些被人群冲散,下一刻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越然。恍惚间,陈香扇第一次体会到越然无端消失,带给她的慌乱。
亦如那时的他一样。
骤然一只温和的手掌,将她紧握。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让陈香扇警觉。她转眸瞧见,越然在人群中糊住了自己,终是他先找到了她。
只瞧,越然紧紧牵着陈香扇,在她耳边道了声:“人多,别放开。”
陈香扇被越然拉着怔怔穿行在人群之中。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两个身着中原服饰的人身上,可越然牵着陈香扇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却。
直到停在一群射箭的人周围,陈香扇才缓缓将手抽了出来。
越然没有任何恼怪,他只望着眼前跃跃欲试的草原儿郎,同她说道:“委屈先生,陪越某瞧完这场骑射。”陈香扇闻言未曾接腔,却安安静静地立在了他身旁。
忽闻锣鼓作响,陈香扇抬眸望去,那边主持这场赛事的人扬声道:“这场骑射的彩头,是由我们哈斯陶丽郡主为头等勇士准备的,蓬莱书画大家陈韶的《烈马图》。”
“是否还有勇士想要报名参加,以得头彩——”
陈香扇沉沉念出一声:“师父。”
越然循着她的目光,瞧见了那张悬挂于哈斯陶丽身侧的《骏马图》,他们二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女伯的画,为何会在这儿?”越然万般诧异。
陈香扇却说:“师父来过这儿。”
陈香扇再一次与陈韶的脚步在不同的时空重叠,她激动地想要上前,她要为这幅画搏一搏。却被越然挽住了手臂,他说:“太危险,况且你不通骑射,这种时候就该交给我。”
越然说着卸下九万里,塞进陈香扇怀中,便转了身。陈香扇望着越然潇洒地背影,道了句:“小心。”
“等我。”越然回首冁然一笑,抬脚离去。
赛场的中央,哈斯陶丽的座前,在裁判将要落下开场的木锤前,一位中原的儿郎忽而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