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以西,陇山古道,回首不见八百里秦川。
陈香扇与越然自长安西行七百余里,终于抵了陇右道的渭州境内。接连三日半几近马不停蹄地赶路,已叫越然这样的习武之人吃不消,陈香扇又怎能受得住?
越然看着马上她的背影摇摇欲坠,既心痛又愤慨。
他不解她何故这样。
一路奔波,陈香扇甚至连句解释的话也不愿讲给他听。哪怕到了这般,也不见其有任何休整的打算。如此又行了五六里,越然终是忍不住策马奔行,拦住了陈香扇的去路。
“再这么走下去,你是准备把命丢在陇西吗——”
越然厉声质问。
陈香扇勒住缰绳抬起头,越然望去眼前人一脸疲惫,发红的双眼黯淡无光。
陈香扇有气无力地开口道:“这封信要送去阳关。旧朝覆灭,新朝更迭。我必须在他们之前赶到,归宏军等不了太久……”
“我不管谁会等多久。”
“但你若死在路上,这封信就永远别想送到收信人的手上。”
说话间,越然翻身下马,他不等陈香扇反应,便登上了她的马,牵过了她紧握的缰绳。
“你做什么?”
陈香扇猛然被越然困于怀中着实一惊。
越然却一言不发驾起逐月,向前奔去。随后一声刺耳的口哨声响起,飞廉追随而来。陇山脚下肆意狂奔,风光正好。陈香扇身后有了倚靠,不再似弱柳随风飘摇。
只是,她迷茫着不知越然要将自己带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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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旷野空荡,一间飘着残破酒旗的客栈出现在眼前,陈香扇才算明了。
她抬眼看着面前这座萧瑟的客栈,平静地说了句:“我不需住店。”
越然冷哼一声,翻下马来。他见马上人没有半分想要动身的意思,故意开口道:“先生,是想自己下来,还是被我抱下来?”
陈香扇面色陡然一变,抬脚从马上跃了地。
站在迎风的酒旗之下,她忽然沉声道:“此地荒芜,这间客栈实在突兀。瞧着像是家黑店,不如换一家。”
越然听出陈香扇话中的推脱之意,却没多言。他随手挎起了飞廉背上的九万里,“先生放心,它若真是家黑店。越某今日就将此地夷平,给先生一个交代。”
“天色不早,今日在此过夜。先生,请吧——”
陈香扇了解越然。
眼下同他执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抬了脚,心下只盼着休整好了,能早些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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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肩走进客栈,客栈内空无一人,古朴的柜台前唯有位老汉合眼而眠。
“店家。”越然上前轻唤。
老汉睁开双眼,哈欠声传遍了整座客栈。
“二位住店,还是吃饭?”
“我们住店,麻烦店家一间上房。”越然回答得斩钉截铁,陈香扇刚想开口反驳,那老汉摇摇晃晃站起身,拾起柜台上的钥匙悠悠说道:“少侠说笑。咱们店小,哪里来得什么上房?但房间倒是干净,您二位可随我瞧瞧再做决定。”
老汉说着绕出柜台向楼梯迈去,越然欣然登阶。陈香扇站在原地犹豫再三,还是跟了去。
三人在二楼左转头一间停下。
老汉熟练地打开门锁,陈香扇与越然抬眼望去,果真如老汉所说,房间虽算不得上房,却十分干净整洁,几乎挑不出错处。
“觉得如何?”越然看向陈香扇,陈香扇面上无甚意见,可她转头便同老汉说道:“您这儿我们住下了,麻烦您帮我们开两个房间出来。”
此话一出,越然立即反驳,“店家,不必听她言语。我们就开一间。”
越然担心陈香扇的安危执意同住一间,可陈香扇却想他二人毕竟分别三年之久,如今冒然共处一室,想来诸多不便。
两人为此僵持不下。
半晌,见二人不语。老汉背起双手笑着向楼下走去,“钥匙在门上,这间先为二位留下。待到二位商量好,再来寻老朽便是。”楼梯刚下至拐角,老汉回身又言:“时候不早,二位可需用饭——”
“哦,还有,本店的饭食无定,皆是按照现有食材烹煮。二位可能接受?”
越然闻言看向楼梯应了声:“饱腹即可,麻烦了。”
老汉走了。
陈香扇看事已至此也不再论说,硬着头皮朝房间走去。越然抬手刚取下钥匙欲随行入内,却被挡在了门外,“我想沐浴,劳烦越宗主替我取些水来。”
越然不可思议地看向陈香扇,迟疑着问了声:“我?”
哪知,陈香扇淡定地应了声:“多谢。”就轻轻关上了门。盯着门中挪动的身影,越然心道茫然,分明背离逃避的人是她,为何时至今日,他竟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丝愧意。
他们之间难道半分情意也没剩下?
她的逃离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是有苦难鸣?还是当真做了负心的女郎……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合理。
可那晚说要暂放恩怨是他。此刻,越然纵有千百种未知的惑,也再难开口。
跋前疐后,越然在门外站了足足半刻。
屋内,陈香扇垂眸坐在圆桌前,耳中听着越然踏过木阶离开的声音,却怎么也松不下一口气来。
整整四日,从她接下那道圣旨开始,许多错中复杂的事情便接踵而来,就连越然的出现都是那样让人无措。她心中有团乱麻,总找不到时间解开。
之前那奔腾的马蹄声和无休止的赶路,还能叫陈香扇麻木。
可现在那团乱麻在她心头越系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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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待越然提水归来,陈香扇依旧坐在原处未动。滚烫的水如瀑落下,热气瞬间顺着屏风弥散出来。越然故意将木桶重重掷地,妄图引得某人的注意。
陈香扇循声抬眸,只瞧越然撸着袖子靠在屏风边上一脸的不悦,“水温刚好,先生是否要越某入浴服侍?”
陈香扇看出越然是在故意揶揄,但躲藏在耳廓的羞意还是控制不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