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已是亥时末。
等到李宝珠卸掉钗环,浴过身,又绞干了头发,早已经到了子时。
要不了几个时辰天都亮了。
饶是如此,她比魏凛还要快些。魏凛刚回来,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处理。一进门就有数个人漏夜等着,魏凛都没来得及休息就带着人去书房了。
李宝珠瞧着已经这么晚了,连夜赶路又是应酬,魏凛都没有好好的吃饭休息。
想了想,她叫杏儿准备些宵夜送过去。宵夜送点方便易食,热乎的就可以。不耽误魏凛谈事,还能给众人暖身饱腹。
杏儿领命下去,转眼间只剩她一人在屋中。
到现在她才有时间好好环顾熟悉的地方。不大的一间屋子里满是她和魏凛生活的痕迹,床头还有她走之前随手搁下的书。是一本地方志,讲的是大晋扬州一带的生活习俗,奇人趣事,地理环境。当时魏凛走后她一人太过无聊,只能靠读读画画打发光阴。
忽然想到她还在与魏凛断了消息之时,太过思念,花了三天时间循着记忆为他作了一幅画。
“好像走之前就放在抽屉里了。”李宝珠喃喃自语。她走过去拉开书桌的抽屉,果然,一幅还未装裱的画静静地躺在那里。
认识之初随意做的那幅画,魏凛爱的跟宝贝一样。那画是在外面垫着石头画的,时间短,条件差,画的也没有那么精致。亏得魏凛是个不懂画的,还当个宝贝四处带着。
她早就萌生了再为他好好画上一幅的冲动,但现在打开这一副,又觉得哪哪都不够好。
画作最能看出作者的情绪,画画时讲究戒骄戒躁,超然无物。这幅她画的魏凛练剑,当时的场景明明她记忆犹新,只是那几日心神不宁,太过于担心魏凛的安危,现在再看都显在了画中。
线条勾勒的不够流畅,用色也不够均匀。
李宝珠用手摩擦着画的一角,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把画收回了抽屉中。
这幅实在是怎么看都不满意,还是等到来日找机会好好画一幅吧。
这么想着她走回床边,脱下鞋子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打算睡觉。熟悉的床熟悉的味道,说不出的舒服,一天的疲惫都能被治愈。
屋中安静的只剩下她自己呼吸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人一放松下来,总是爱胡思乱想。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不愿去想的,纷纷不由自主地跑到脑子中,赶也赶不走。
她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晚宴上发生的事又好似在脑子中上演了一遍,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控制不住的去想,魏凛拒绝了庄缇儿会不会有麻烦?庄文山会不会恼羞成怒背地里对魏凛不利?今天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还有魏凛今日拒绝了庄缇儿,以后呢?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别人?很多个别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去想魏凛,用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去怀疑魏凛。
魏凛待她的好,更是一种救赎。在她最最绝望的时候,一点一点把她从深渊中拉出来,给她自信。告诉她,不是她的错,她很好。
这份情她永远不会忘记,或许从那时候,魏凛就住在她的心里了。只是她尚不自知,没在一开始就看清自己的心。
但也正是这样,庄缇儿的突然出现,着实让她害怕了。她发现她怕失去,她不能失去魏凛。她没有想象中的大度,容忍不了别的人横亘在他们之间。
李宝珠怅然若失地望着床帐,眼角浸润出泪水。
“哭什么哭!李宝珠!”
她用衣袖毫不温柔的擦去眼泪,明明不想哭的,这讨厌的眼泪!
为了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左右睡不着,李宝珠索性拿起身侧的书,起身倚靠在床侧看会儿。
随意的翻开之前看到的地方,讲的是扬州的廿四桥。
二十四桥明月下,谁凭朱阑?这首诗兀的出现在她脑海中。
故人皆西行扬州,繁华如云烟,谁此时在廿四桥上凭阑望月?
洛阳比月亮远太多了啊。
举目见月,唯不见洛阳。
书拿在手上,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人的思绪已然飘远。
另一边,魏凛刚刚与众人分开。
他与明镜先生等人彻夜谈了许久。庄文山这么做无非是要通过姻亲让自己彻底的为他卖命。
但今天这一出完全触碰了他的逆鳞。
魏凛在黑暗中把手指捏的嘎吱作响。他虽然现在动不得庄文山,却也得让他吃点颜色,不然还真以为他当山匪是吃素的呢。
青州不似幽州,窦家盘踞百年一家独大。庄文山原本就是朝廷派来的,在青州的根基不过几十年,从前靠的是他的丈人韩丞相。在这里除了冯家,各郡县内还有几家大族都不太老实,没有表面那么顺从庄文山。
所以魏凛与明镜先生还有小虎等人相商,庄文山现在还动不得。得打着他的名义把底下各郡牢牢收在手里,等到那时,庄文山就彻底没用了。
明镜先生提议,要想长长久久地握住青州唯有革新一条路可走。他不愧为惊世之才,隐居多年写了一本名为《治改论》的著作。里面涉及了士农工商,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土地、税法、官制……
自古以来,新政都太难了。这本书拿给任何一个人看都无异于天方夜谭。就算有人觉得可行,也没人能把它从理想变为现实。
偏偏明镜先生选的人是魏凛。
魏凛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事在人为。做事只问值不值得,别去顾及背后之人多么强大。
但总的来说,在积贫积弱的世道颁布新政确实困难重重。再谈就要到白天了,这里每一步都要细细推敲,一个晚上急不来。
因此他发话叫大家先好好休息,这才结束了一场密谈。
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魏凛一边在心中自己盘算,一边借着月光,先往浴房走去。这么晚了,李宝珠肯定早已经睡熟了,自己要是有动静会把人吵醒了,他得先去收拾一下。
他特意洗好了,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蹑步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