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魏凛刚躺下不久,齐修然在一旁鼓捣药还未离开,郑泰就撩帐进来了。
“大人,我有错!”郑泰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一张虎脸活生生皱成了病猫,全是懊悔。
“就算那贼人活着,失了一臂也难成气候。郑兄何妨不试着将功补过?”
齐修然也很头疼,倒不是因着郑泰这副丧气样儿,而是朱剡竟然给跑了!不过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太了解魏凛,既然魏凛回来后再也没提这件事,就是没要追究的意思。但愿朱剡就这么死在水里了,齐修然话落又重重叹息一声,手中不停鼓捣着药草。
“末将愿领兵在如水一带寻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郑泰得了齐修然明示,心思倒也活络,立刻对着魏凛说,企图将功补过。
齐修然一抹手上的药汁有意扶他起来,被郑泰避开。颇有一股魏凛不答应他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魏凛平躺在床板上默了一息,没回应郑泰的请求。他知自己这次伤的不轻,接下来带兵一事只能交给旁人。郑泰虽不小心放走了朱剡,说到底也是他那一下偏了,只砍下一臂。
“不必费精力搜了。我养伤的这段时日,你接替我带兵夺回济南郡。”魏凛思索开口,他本想挣扎着起身,被齐修然眼疾手快摁了回去。
郑泰闻言神色一凛,他没想到魏凛愿意给他继续带兵的机会,还是接替魏凛做主将,迟疑着未敢应声。
“怎么?难道你还是想让我亲自扶你起来?”魏凛躺在简易的床板上无奈之下只能挑动眉毛,半是痞气的说。
郑泰这才恍惚起身,肃了虎脸抱拳应下。紧接着心中又是一阵感慨,有主如此他自愧弗如。他来时还以为魏凛必定会降罪于他,就算放过他也少不了日后不被重用。没想到是他完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自此郑泰与冯光耀率军夺城,而魏凛坐镇后方为二人出谋划策。
只用了半个多月,济南郡连通周围几县都被夺了回来。如此顺利魏凛猜测是因为朱剡生死未卜,敌军群龙无首。
魏凛乘马车入济南郡,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看城中百姓伤亡,寻找郡守及底下官员的消息。他没有忘记朱剡大军一下子就攻下两郡,兵临青州城下。
午时后,魏凛于暂时落脚的济南郡守府勉力用右手写完家书。这半个月他恢复的不错,手刚一能使力第一件事就是写一封报平安的家书。他受伤的事只有身边几人知晓,但如水一役得胜的事想必青州城内已经人尽皆知。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他再没有消息传回去李宝珠指不定要如何担心。
等他写完信,他想要的消息也刚好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位被解救的县官,以及冯光耀与下面的几位青州武将。郑泰不在此列,他自发回到如水河畔寻找朱剡踪迹。
济南郡守府曾经被叛军霸占,里面格局改的不伦不类。所有值钱的字画摆件全都不翼而飞,连楠木檀木做的桌椅也都被搬运走。很多地方本来都摆放着东西,全都变得空空荡荡。叛军逃跑时更是弄的一团混乱,只有院中的花草不论名贵还是普通都没被破坏。
魏凛在正堂会客,统共十余人椅子却有五六种之多。交椅、太师椅、灯桂椅,还有人做圆凳和杌凳。红黑黄不一,坐在一起高高矮矮,参差不齐。再搭上那几个被解救出来的县官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倒像是另一群匪头霸占了郡守府。
县官们见了魏凛终于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原来郡守一家惨遭屠杀,阖府上下百余人无一幸免。底下的小官员见郡守惨死,城门已开,惶惶恐恐都失了主意,慌乱间被抓起来都关在了一处。开始倒是有那么几个有骨气的,大刀一削人头落地,再没有敢说话的。
几个县官好不容易拾回命都痛哭流涕,一脸后怕,对魏凛倒是知无不言,就是一问三不知。连当时城门怎么开的都不知道。
魏凛用没伤到的另一只手扶额,郡守一家惨死是不争的事实,不太像是通敌叛国,那么问题很可能出自别人,这人还要有和郡守不相上下的权力。
魏凛胸中已有章程。他有规律的敲击椅背若有所思的问:“守城主将在哪?济南郡驻军七千,都尉呢?”
那几人都摇摇头,其中一个隐约能从脏乱的脸上看出一点书卷气的人揩了把鼻涕赧然道:“在下是郡守身边的主簿,实不敢瞒大人,那日事发突然下官稀里糊涂的被抓了起来,至今没见到过都尉。”
魏凛身边的武将趁机道:“属下已经去过军所,清点完人数约莫五千人。里面没有都尉,千夫长也少了三个。剩下的人一开始都被开看守,后来大部分降了。”
“但他们说他们还未来得及参与打仗,听说咱们攻城趁机又作乱反了。因此他们想求大人一个恩典。”
“大丈夫怎能事贰主?!”冯光耀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魏凛没急着表态,反问冯光耀:“冯郡守觉得呢?”
说得难听点他们投降就是叛国,冯光耀认为该杀。五千人全部坑杀听之太过,一时间只能重重冷哼一声偏过头不言语。
魏凛揭过此事稍后再议,又说了几句关于都尉失踪的事,众人便都离开了。
直至晚间,郑泰前来告罪。如水河畔遍寻不到朱剡尸首,很可能此人还活着。
“以拿下济南郡的情况来看,就算他活着回去现在应该情况也不妙,不然叛军不至于群龙无首。”
魏凛不是有意安慰郑泰,实话实说罢了。他冷静分析,声音稳而安心。郑泰吁了一口气,心下稍安,他最怕的就是因他之过放走朱剡让他继续做乱。
“回去休息吧,不必再找了。明日整顿三军,乘胜夺回平原郡就能回家了。”魏凛说到“回家”二字眉眼弯了下来,周身那股肃杀的气息被温柔取代。
郑泰被他感染也不禁想到自己的妻儿,咧嘴一笑。
“想到什么这么美?”
“属下的儿子正是爱闹的年纪。属下第一次不在这么久,这个皮小子不知道得把他娘闹成什么样了。”
两个在战场上把敌军脑袋当菜瓜砍的大男人竟然一个比一个眉眼柔和,语气温柔的能滴水,给一旁守帐的小兵看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