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严一直都没往床上多看一眼,跟着奶奶说完后,侧身对方媛交代:“去订间餐厅,饭后买些补品,送大哥、二哥跟妈他们搭车回去。”
公事公办的语气一丝不苟,彷佛那些人都只是他的客户,送往迎来后,统一以一顿饭做总结,告知他们该走了。
回想以前大家团聚都是回家窝着那张小圆桌煮火锅,或是喊上外卖热热闹闹吃一顿。
而现在,场景换了,似乎连阮严也从里到外换了一个人。
她怔怔看着父亲,忽然发现眼前的人好陌生好陌生。
富裕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把有情人变无情人,她竟然羡慕起吴迩,也许他不宽裕,可是他有足够的耐心,他心中有爱。
“小语,跟妈妈来。”
身后方媛忽然出声喊她,她在恍惚中被方媛领着走出安宁疗护病房,回头看一眼,爷爷已经缓缓闭上眼,似乎是睡着了。
其他病房也有新的患者进驻,门外家属或坐或站,在长廊上低声交谈。
她犹在虚虚晃晃的境地里,想起了吴迩。
想到他说已经申请通过。
那他也会在这一层的某一处吗?
这样的环境客观来说是好的,可是气氛很压抑,在这里待着一点都不开心。
每一天晚上,他都待在类似这样的地方吗?
她开始转头四处张望。
可是长廊上每一间房都有严格的门禁,她是不可能一间一间去查看。
就在这时,似乎是老天呼应她内心的呐喊,熟悉的嗓音由远而来擦过耳际,她猛然回过头,在护理站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吴迩手里握着一张银行卡,靠在护理站圆弧状柜台边上,身姿挺拔,侧颜凌厉而清隽,却罕见的染上一层薄怒。
“合约已经签妥,说好了明天转病房过来,哪里来的登记失误之说?”
吴迩过冷的语调、强硬的姿态,还有那一双倨傲的眼睛都让柜台的护士支支吾吾答不上。
她有些手足无措,干尬地往后看一眼,“你等等啊,我让人出来解释。”
说着便着急往后头喊,拉着另一名穿套装的行政出来。
对方大概是安排病房事务的小主管,也是一脸为难,用特别小的音量对吴迩解释,“这是我们作业疏失,可能还得再等等,但我保证吴爸爸是第一顺位,等有空床了,我们会马上联系您??”
说着,那嗓音似乎还透着心虚。
甚至在阮严跟着一名穿白大褂的男人一起走过护理站时,还埋怨地多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阮语立刻明白了。
为什么昨天才知道的事,今天就能有病房。
再怎么天真无知她也能猜到,阮严是靠了关系直接卡位拿走了别人的机会。
在这之前,也许她还不懂人情曲折旮旯,也从来没有直球面对过这样的赤裸裸的阶级优势,可是要明白道理,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
就在这时,吴迩似乎有所觉,眼神一瞥,看了过来。
看到阮语站在那他似乎也很意外,凌厉的眸子在一瞬间软化,又成了平日看着她时那样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模样。
她下意识想往前走,想更靠近他一步,却让不知道何时折返的阮严给拦下。
“来,小语,跟白叔叔打声招呼,这次爷爷能有床位都是托福白叔叔,不然按照顺序,可轮不到我们。”
阮严招呼着阮语跟医学院的副院长打招呼,顺势提了她剑指医科的事。
话题缠绕在她身上,迫使她一时半刻走不开步,不得已,她只能虚与委蛇一番,并趁隙偷看一眼。
可結果,是讓人失望的。
等她下一次回头,吴迩已经离开了护理站。
哪怕是一个招呼都没有。
她站在那,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背影,感受到穿堂风从关不牢密的窗户隙缝呼啸而过,她才知道自己心頭空落落一片,整个人彷佛落入万丈深渊。
直到方媛走过来,轻轻擦拭她的眼框,问了她一句“怎么了”,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早就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