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恭王通过舍人院起草了一封诏书,命户部从左藏库抽调三十万贯用以组建太极宫亲军侍卫,名曰“平康军”,分左右两卫,员额两万人。同时命六闲厩和诸牧监抽调五千匹马供平康军所需。
左藏库隶太府寺,分南、北二库,职掌收受四方财赋,以充国家经费。恭王从国库中抽调军费的决定在朝中引起了很多议论。诏书交由门下省覆核时,遭遇了回驳。
在十二月初一的朔望参朝上,户部尚书于羡岂禀道:“回殿下,八月都账时,户部已经将次年的帝室钱物拨给少府监和司农寺了。”
于羡岂说的是日常支出,恭王所需的是额外一笔军费,挪用日常支出做军费的话,那他在太极宫里的吃穿用度就失去了保障。
贾旭恒道:“南北衙共计二十六卫,都是殿下的亲军护卫,殿下再增兵马便是糜费公帑,故门下省只能封还殿下的诏令,还望殿下恕罪。”
早朝结束后,恭王大为光火,回到殿内推倒面前一堆奏折斥道:“先帝在位时,御用的临时出给,别敕出给一年也有几次,怎么到了我就给不得?司农寺和少府监是他们家开的吗?贾旭恒这条狗倒是看得紧!先帝的诏书不就是通过舍人院直接下发的么!”
大秦天子诏书颁发的过程是:帝君将要草拟的诏书宣付中书省,中书省负责诏书起草的中书舍人根据圣意起草诏书,起草完成后将诏书交由帝君进画,大事画“可”,臣下的奏抄如支度国用、授六品以下官、断流以下罪及除免官员之类的事情画“闻”。皇帝签署后,最终颁门下省颁下,尚书省六部执行。
“不可同日而语。”温绪道:“先帝在位时,诏书承君之名直接通过舍人院向外发布是因为先帝病重期间中书门下省受杨书乘霍乱已久,圣意不得已而为之。而今殿下继位,必须要遵照律法章程行事,否则一定会落人口柄,受言官所挟。”
“眼下正值官员考课,本王调了他们!”恭王锤案道。
“殿下应知,普通官员调得,政事堂十一位枢臣是先帝钦点的宰执大臣,共担宰相之职,暂时是调不得的。”温绪道。
“那怎么办?”恭王气急败坏的问:“门下省听命于燕王,本王势单力薄,如何与他们博弈?钱都要不出来,怎么养兵马?”
温绪道:“只要门下省肯颁布诏令,左藏库的钱就能调出,也就是说此事需要燕王松口。殿下,除了博弈,还可以磋商,此事交由奴婢去办吧。”
磋商?恭王不懂如何跟燕王磋商,他对燕王和齐王唯有惧怕,所以只能放任温绪去办。
酉时,百司衙署散值后,贾旭恒拜访了燕王府。
戌时,温绪携奉膳大夫范长耕来到太极宫为恭王侍膳,给出了磋商的结果:“回殿下,只要叶赫闭口,钱就能出库。”
恭王听后大惊失色,“那叶赫果然是燕王的暗桩!燕王怕他翻供,他想灭叶赫的口!”
温绪应是:“燕王要杜绝后患。”
他忽然想起了皇后,“可、可是皇后娘娘留下叶赫是为了日后为慎王寻求翻案的可能。叶赫真被灭了口,慎王谋反一案岂不是成了一桩再难洗清的冤案?”
翻不了又如何?”温绪静视恭王道:“殿下在意么?”
温绪的问题问得恭王无地自容,他不在意!他和慎王之间的关系本就算不上亲厚,如今他是大秦的新君,慎王是落败的罪臣,败了就失败了,谁会在意一个败者的死因,只有慎王的生母皇后才会在意。
他躲闪着他的目光,嗫嚅道:“我…
温绪见状,有条不紊的说:“后宫不可干政,在奴婢看来,殿下的安危胜过一切。”
恭王从温绪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偏颇之意,尤其是那句后宫不可干政。温绪是在向他宣誓忠心,皇后与恭王的利益产生冲突时,温绪选择当先维护他的。
温绪观察他的神色道:“殿下的安危和慎王的清白,娘娘应当明白孰轻孰重。”
恭王听了此话,脸上的内疚神色一扫而光,命道:“就这么办。”
次日,恭王下令,命大理寺处决罪臣叶赫,舍人院草拟诏令后,门下省颁下。大理寺卿燕序齐领旨,带着一杯酒前往狱中。
叶赫坐在狱窗照进的一束光里,从容不迫的端起面前的酒杯问,“这杯酒来自燕王?”
在先帝柩前指控慎王谋反的那个人和面前的叶赫似乎是两个人,面前此人身在狱中竟能预见要杀他的人是燕王。
叶赫此时提到燕王像是放了个饵,诱人开口过问。燕序齐看穿了他的目的,静立不言。
叶赫收回了饵,没有再吊人胃口,“殿下宅心仁厚,看来我能走得体面一些了。”
燕序齐仍是不言,叶赫抿了一口酒看向他笑问:“明知慎王是无辜的,律法却不能还他清白,狱政不公,燕卿无能为力,想必颇为难受。”
燕序齐直视叶赫眼中的挑衅,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因为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叶赫挑衅的人不是他。他从阴影中走出,走到他的面前,俯视他淡淡一笑:“左谕德高估我燕某人了,慎王是棋子,你是棋子,我也是棋子,彼方自顾不暇,何暇顾及他人生死?”
“彼方?”叶赫咳出一口血,舔着唇哈哈大笑,笑得狰狞可怖,“我原本以为燕卿是公而忘私之人,原来也是他人的棋子……”
他倒在阴影里,魂断之际眼前却是风光霁月的景象,有一人在他耳边说:“燕某是天下人的棋子。”
他的手覆灭他的视线,将他堕入黑暗,叶赫无声一笑,那么就以天下为局,对弈一场吧燕卿。
燕序齐放开掌下那一丝笑,放开日照下无处遁形的尘屑,他起身走出狱中,走出那一线光明。
皇后得知太极宫下发的诏令时,慌忙派人去探听消息,同时传召恭王,随后李良见带着叶赫的死讯回到了义安宫,并道:“娘娘,殿下说近日太极宫政务繁剧,等过两日再来探望娘娘。”
“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本宫,他秦哲如何登得上皇位!”皇后怒骂道:“上位没几天,就胆敢起了异心!”
“娘娘息怒,”李良见道:“殿下心性浅稚,定是受了人唆使。”
无需她暗指,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