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官员进入太极殿后,秦衍走上了丹墀,唐颂扶着刀避开了他的注视,他的靴尖不紧不慢的走进她的眼帘下。
“做什么这副脸色?”他问。
唐颂偏脸,“殿下入殿吧。”
秦衍横跨一步,阻挡她望向檐外的视线,“手给我,暖暖。”
唐颂皱眉:“秦戎钺,我在当值,注意礼节分寸。”
秦衍伸出一手把她十指拉进自己的袖筒中,嗤笑一声问:“同床共枕过几回了?唐司长还跟我讲礼节分寸?”
唐颂被他温度熨烫得红了耳,抽回手低声哄他:“殿下别闹了,政事要紧。”
“嗯。”秦衍被她嗓音浸得浑身酥麻,“颂颂,你看我一眼。”
唐颂依言抬头静望他,眸底映着檐角上的一抹白雪。他不肯站在她的余光中被她忽略,他想成为她眼中一处恢宏的景色。
秦衍这才罢休,“要一直这么看着我。”
唐颂低斥:“秦戎钺,你过于霸道了。”
秦衍眉头挑得理所当然,“我秦戎钺就要霸着你。”
入了殿,温绪递上了丰州发来的军报,一众人开始传看,突厥可汗在这封信中言明了与大秦恢复贸易互市,互通拜贺庆吊等事的意愿。除了常事之外,他在信函末尾谈及的一件事让在场众人尤为在意。
“……听闻殿下于元正之日临御升朝,亲自主持大典,特至此函,诚表贺意。本汗敬赠突厥两千骏马为贽仪,遥祝殿下践位之喜,两国缔交之乐,请殿下笑纳。敬颂春祺,伫盼佳音。”
不是互市,而是敬赠。
秦衍看完后道:“大喜之事啊,塔利大可汗似乎很有诚意。”
“这就是我今日传皇兄前来的原因。”秦哲看向他和礼部尚书洪兴道:“我准备回函邀请突厥使臣年后来长安共议邦交一事,届时由皇兄和礼部负责接洽,既然突厥愿意赠马,等两国恢复邦交后,绢马贸易,茶马互市同样可以提上议程了。”
不论秦哲受人指点与否,这些话的确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其中“绢马贸易,茶马互市”的言论很有几分瞻望政局的气魄。政事堂众臣听后均无贰言,洪兴领命应是,而秦衍在此时问:“突厥赠的这两千匹马殿下是如何考虑的?是就近安排入丰州等边境的马场还是入六闲厩?”
秦哲往身侧温绪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复道:“等这两千匹马入境,平康军的兵丁应该招募的差不多了,我打算把这批马充作军用。”
殿内太监给秦衍上茶,他接了,“殿下的意思是加上八牧田的五千匹马,一共七千匹,全部供平康军所用?”
秦哲喝着他的茶说:“正是此意。”
秦衍脸色平淡的吹开茶气,又道:“两万人,七千匹马,马多了。”
秦哲说无碍,“平康军再增五百员额,兵马的数量就匹配了。”
原来如此。增马就意味着增兵。
靖王带兵养马的经验丰富,一句话就挑明了秦哲收这两千匹马的真实意图。
秦衍开始专心喝茶,其他大臣的面色却起了波动。户部尚书于羡岂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一句话。
贾旭恒道:“回殿下,臣以为不妥,这两千匹马是突厥赠给大秦的,殿下拨调给自己的亲军所用,难免有以公徇私之嫌。”
秦哲没有再看温绪,他一手举杯,肘端静放御案上,蹙眉嗤了声:“贾仆射,那么本王就要问你了,突厥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赠得这批马?燕王若是不满,你让他亲自来同我对质,此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贾旭恒被秦哲狠厉的目光盯得惊诧不已,他从未想过恭王的面目会蜕变得如此之快,手握皇权的秦哲学会了如何昂首,如何俛视。面对质问,他轻蔑的回击,回避和躲闪的旧习已经被他抛弃。
秦哲在众视下把茶盅放在御案上,握拳扼杀了掌间的颤抖,静等贾旭恒的回答。
温绪在众人的沉默中挑唇,秦哲需要修改润色,而他就是提笔之人,秦哲在御案前的形色已初具雏形,将来会成为他手中的一幅杰作。
将突厥两千匹马收为己用是温绪的提议,在贾旭恒面前提到燕王是恭王忍无可忍的宣泄。妙哉,帝王威仪由秦哲自己通晓习得远胜被人传授的效果。
突厥可汗的来信中有“钦佩恭王仪范”的措辞,这次又主动提出赠马,于两国邦交大有裨益的事实摆在面前,贾旭恒很难作答。
这时秦衍向他看了过来,冷笑道:“门下省掌封驳之权,不是弹劾之权,贾侍中得弄清自个的本职,你觉得不妥,回门下省动动笔墨下牒文,劝谏这活儿确实轮不到你。”
贾旭恒不傻,虽然被秦衍劈头盖脸的训,看似丢了面子,但他听出了秦衍那句“弹劾之权”的话外之音,从秦哲执政开始,御史台的口舌一直沉默。御史大夫池浚是齐王的人,秦哲要建平康军,从国库拨出巨额款项,今日又要增加兵丁员额,御史台若想行言谏之权,“滥用公帑”、“浪费帑藏”等等,什么样的话术找不出来?
然而御史台对于秦哲的决策是完全默许的。也就是说,齐王的态度是纵容秦哲树立兵权。
在座真正傻的没几个,但三方势力交涉,无人敢轻取妄动。多双视线瞥向池浚,后者神色自若的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殿内的氛围。
温绪看向秦衍,秦衍也看向他。猛禽野兽的眼中本该暗藏杀机,但是温绪未能从秦衍眼中读出任何意味,他平静无情的看着他,直到温绪出于礼节垂首,秦衍才收回视线,继续呷他的茶。
“殿下息怒,恕臣无礼。”贾旭恒斟酌后道:“那么臣就在此祝愿平康军士卒盛锐了。”
秦哲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背手往殿外走,口气欣然的说:“能与诸位达成共识,本王很是欣慰,多谢。”温绪跟着他一同出了殿。
两人往寝宫方向走时,秦哲道:“奉扆局那位直长叫什么来着?天象确实瞧得准。”
“回殿下,祁怀允。”
“以后天象之事多问问他吧。”秦哲吩咐。
“奴婢遵旨。”温绪在他身后笑着领命。
恭王走后,靖王撂下茶也直接起身走了,留下众臣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