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了么?”她厌恶皇后这个衔名,她深信咨阅会理解。
“好。”咨阅果然很宽容,“那我们就玩一把文雅,以名字相称。”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砚庭再垂眼时看向杯中映照出的自己,此时的她无需穿皇后的祎衣,鞠衣,礼衣,也无需佩戴十二树凤冠和博鬓。她戴着展脚幞头,官服的布料是杂小绫,远不及皇后的朱罗黄罗质地精良考究,但是这个杯中人才是从前的徐砚庭。
远处有仆从到来,走近奉上一只木匣,席浅潾打开盖子,将其中的物件呈给两人看,咨阅取出里面纸墨笔砚摆在桌上,“今日请你喝茶,是想顺便请你试用一下这套文具。”
砚庭最先拿起那款宣纸,铺在案上用指尖触摸,咨阅品着茶问:“我听苍苍说,你喜欢用筵井斋的纸?”
砚庭点头,“他们家有类纸是成都府的特产,皇贡里也有这款,我常用的。”
咨阅道是:“兵部、吏部下发告身,舍人院下诏都用这种纸。”
“好纸,”砚庭评价道:“这款纸是哪里的出品?我记得向四门馆借贷公廨的那位商人做的就是纸笔生意。”
“正是他,谢昭回。”咨阅道:“这是我从他那里订制的文房用具,今日刚到。”
“纸质不输成都府所产的纸。”砚庭夸赞,她又拿起案上那支笔端详,是一只鸡距笔,通体由上等的白玉制成,末端刻着三个字“云汉斋”,大秦制笔行业,通常会在笔身上标注作坊的名字,可见这云汉斋就是谢昭回产业的名号了。
砚庭抚着笔身上的纹路看向咨阅,咨阅笑着解释,“云汉是他的字。”
至于案上的墨和砚已经融为了一体,砚庭提笔,笔端雪白的兔毫蘸满了墨汁,她下笔在宣纸上提了一句话“高阁明月夜,闲茶对云汉。”写完她兀自一笑,“大白天的,不是月夜罢了。”
咨阅望着眼前人,她还记得半年前除夕大宴上愁情满肠的皇后娘娘,一杯酒的量都把持不住,今朝她得以舒展眉眼了。青蓝看着砚庭的侧脸,眼圈悄悄红了,她觉得砚庭出嫁后无言有泪的处境正在慢慢好转。
砚庭是个撑得起皇后衣冠的端庄美人,垂首时眉间也见温婉,她擅长且喜欢写的字却是草字,笔锋强劲,是一种奔放飘逸的风格。
咨阅正欣赏她的字和诗,听砚庭赞道:“墨也是好墨,很像易州的松烟墨。”
“我就知道问对人了,还是你识货。”咨阅笑道:“谢昭回很注重品质,他这半年走访了易州、成都府两地,特地上门学艺,钻研文房用具的做法,这批出品我们四门馆是最先用到的。”
砚庭笑问:“那他在宣州的产业应当很有起色吧?”
“还不错。”咨阅道:“四门馆的借贷他已经还上一半了。”
“恭喜恭喜,”砚庭看着手中的玉笔笑道:“只是这笔用料太贵重了,四门馆在这一项上的开销就很大吧?”
咨阅笑道:“四门馆学生们用的笔是用湘妃竹制作的,送给你和段学士的笔自然要贵重一些,你再仔细瞧瞧。”
砚庭转动玉笔,“云汉斋”对应的另一面刻着一个“砚”字,砚庭又惊又喜,“如此,我要多谢你了,真的咨阅,谢谢你。”
咨阅放下杯笑着说不必,“你愿意来四门馆出任画学博士,我还要谢谢你呢,这是我的一份谢礼。”
“段学士的字是什么?”一人问。
“良周。”一人答。
“除了玉制的,竹制的,还有金银制的。”咨阅道:“我打算每样都拿些送给女郎们用。”
她指的是交际圈内的京中贵女,砚庭听出了她话里的玄机,不等她探问,咨阅道明了这样做的原因,“如果在她们中的反响好,我准备试着把这批用具投入坊间售卖。”
原来如此,昌睦公主是想引领一股文房用具的风尚,把云汉斋的名声从宣州带到长安城中来,扩大谢昭回的纸笔市场,云汉斋的生意越昌隆,四门馆与它之间的来往也就越牢靠越持久。
砚庭一边思索一边点头,咨阅接着道:“这是对四门馆和云汉斋双方都有利的事,今早圣上下旨削减了诸王公主府的开支,今后我本人对四门馆的资助可能不会很多,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尽可能的盈利,这样才能养活四门馆的二百名学子。”
砚庭这才听说今早集议时朝中下发的一些政令。她有些惊讶,咨阅笑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圣上没有削减你们后宫两位主子的开销。”
“咨阅,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砚庭放下玉笔,面色郑重的说。
“请说。”
“我宫里的供给每月都绰有余裕,所以四门馆这面,请你务必不要为我再支出俸禄,还有,如果四门馆有需要,我绝不推脱,一定竭力相助。”
咨阅没有说客套话,而是问:“砚庭,你确信?”
砚庭笑着点头,“恭王府大婚时,王府的聘礼,我的嫁妆现如今还存的好好的,聘礼中有匹新罗国的马驹,我都不知如何处置,托江陌养在六闲厩了,我很富裕。”
“财大气粗,”咨阅嗤地一笑,“好,如果四门馆今后有了难处,我就向你张口。”
砚庭顺着咨阅的思路,陪她一起展望:“咨阅,我觉得这批用具也可赠给崇文馆、弘文馆、国子监、太学的部分学生使用,整个长安城的官家子弟,王爵子弟谁不想和昌睦公主用一样的文具?他们不缺钱,但是嗜好玩弄追逐风潮,学馆内发放的普通文具入不了他们的眼,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这四馆的学生也能为云汉斋树口碑打名声,现在看来是你在贴钱,日后应当是有回报的。”
咨阅呷着一口茶沉思,她视着砚庭不言,砚庭有些窘迫的偏了脸,“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若觉得不妥,那便作罢。”
咨阅微微摇头,“不,我觉得你说的极有道理,我准备按你说的做。”
话至此,席浅潾在一旁瞄了个间隙道:“殿下,时辰快到了。”
砚庭赶忙催促,“快回四门馆,别耽搁你授课了。”
主仆两人驾马回到皇城,目送咨阅进入四门馆后,席浅潾来到大理寺。
大理寺卿燕序齐从他手中接过一只木匣问:“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