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不苟的时候,苟存而后生,该低头时就要低头,请殿下三思。”
萧浣池语气平淡的讲完这番话后离席而去,她暂时不想看到殿中任何一个人的脸,包括燕王和她的父亲萧世勋在内。
平康初年这个盛夏的长安城异常喧嚣,因为平康帝没有前往皇室的行宫避暑,本该扈从的臣僚和兵卫也都留在了京中。
平康坊因为一场雨的入侵愈发旖旎朦胧起来,入夜时,两列楼馆的灯火接连燃起,雨水浇下来,与光火勾兑,生出一盏接一盏的雾气,街道的青石砖条上水光粼粼,倒映出一方夜幕和来往无数人的衣衫袍角。
“当初选年号,圣上因为‘平康’二字大为光火,怀疑政事堂有人借故讽刺圣上的过往,但是圣上有心胸,不屑置辩,偏就选了这二字,‘圣人不忌污名’,是圣上的原话。”
挑起话头的人是温绪,话说完他笑着看向了池浚。池浚捧杯而笑,“是为高论。”
温绪又看向了燕王,今日在藻阁的局是燕王所设,局中人是燕王所邀,目的是统一在场三人的口径,做法就如萧浣池所言,与一官一宦平起平坐。
眼下就是那个得低头的时候,燕王蹙眉,颔首以示赞同。温绪起身又俯身,笑着为他添茶,燕王抬手罩在杯口道,“不劳大监,我自己来。”
温绪顺他的意,坐下身后笑道:“圣上有意追究此事,想要查明当初到底是谁提得这二字,礼部只管呈递,没这么大的胆子。二位府上门庭如市,也许对内情有所听闻。”
当初慎王秦舒发动宫变,皇后杨培芝携恭王秦哲伺机窃权后,燕王府首要考虑的事情是彻底拔除叶赫这个暗桩,关于新帝年号一事,燕王并未授意任何人去暗中作梗。
不是他,只能是齐王,燕王端起面前的杯盏抿了口茶,听池浚笑道:“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此事本官并不知情。”
这个回答在燕王的预料之中,池浚拒不承认,他不知情,也得代人受过,替齐王做个了断。
“可惜贾旭恒已被封了口,不然此事也许能探明根源。”燕王道。
黑锅甩到一个死人的头上,燕王即使被迫放低姿态,手段也还有高明之处。
温绪笑道:“敬谢殿下,此事可以有个了结了。”
燕王强自抑制心底翻涌出来的恶心,此时不是在意面前这个阉人秉性情怀的时候,他必须接受对方的无耻与胁迫。
但温绪似乎没有得寸进尺的意图,招来鸨头曲深娇,吩咐道:“燕王殿下大驾光临,去请咱们这里最拔尖儿的姑娘。”
燕王平时醉心于鸟市,并不沉湎于情/欲,是“目不眩于女色之惑”的做派,在他眼里女人只是权权交易的筹码,他宁愿把多余的精力喂养给那只白头鹦鹉,而不是女人。
他说不必,温绪坚持,笑道:“圣上龙潜时最喜欢听说唱,江南那面刮过来的风,宫里的伶人们都不会,圣上昨儿还说要让云韵府的姑娘们学起来。凑个兴儿,殿下只当是消遣了。”
话说着,一个艺伎步入厢房,怀抱琵琶行了一圈礼后坐在绣墩上开喉说唱道:
“今朝不必来问功名,
提起功名恨煞人。
功名最是无情物,
都是有了功名绊了身。
有的是到老功名无指望,
有的是功名如意他的命归阴……”
伴着她的歌声,温绪笑视燕王,低声问:“殿下与千牛卫上将军高枧溪相熟?”
燕王微怔,揣不透他的目的,只蹙眉道:“不熟,不过当初入千牛卫时,给了承诺。”
也就是说高枧溪暂时受燕王所用。
“殿下可否为奴婢引见高上将?”
燕王视着面前的艺伎沉默喝茶,温绪颔首一笑,“敬谢殿下。”
一场对话结束,只余下两声唱词:
“想古中人物知多少,
都是那凄凄荒草来葬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