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拖带的车厢不停地起颠簸,年忆的一侧肩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厢壁,痛感唤醒了失魂落魄的她。后方传来其他马匹的蹄声,年忆慌忙趴在窗边向身后看去,一人一骑正飞奔赶来。
“殿......”
来人到达近处,她看清他的脸后住了口,不是她期待中的那个人,是齐王府长史魏枫手下的一个兵士,年忆怔然片刻从窗边收回了视线,在车厢内坐稳后,心底的恐惧泛滥而出。
“......有色白弯曲的云气通过月面,并穿过北斗七星,此乃受封之王臣有举兵谋反的徵兆。”
“齐王秦蔚冒渎朕躬,虽贵为宗潢,无可偏私,内眷、仆奴、兵员一律诛之......”
“殿下已经认罪了。”
“殿下恳求朝中弑子留母,然......”
该名兵士一边赶马,一边将他从大宴上探听到的消息据实道出。
年忆看车窗外的天,月光朗照下,繁星朗列,色白的恶气分明是诬言。此时她又恍然地想,这原本是齐王制定的计策,如果齐王计成,今夜被诛的就是燕王府,若是如此,她能心安理得地跟随齐王直视血腥,潇洒转身么?
她不知道,她从来只相信齐王信誓旦旦的承诺和安慰。他的话语轻柔,在她听来如沐春风,她在温水中惬意俯仰,忽略了触及她脚尖的棘刺。现在她终于踩到了实处,痛得血流不止。
“好痛……”她双手捧腹,额头抵在窗边呼救:“祖父……”
泾阳伯齐瑞听到她的呼声,驾马驶向窗边道:“阿忆再坚持一下,祖父带你回泾阳。”
“祖父,殿下……殿下他能回来么?”
泾阳伯的声音夹杂在马蹄声中,听起来含混不清,“阿忆勿要多思,咱们先回泾阳再说。”
年忆绝望阖眼,她心力难支,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铜川行宫,思政殿。
鲁康跨进殿门回禀:“陛下!泾阳伯袁瑞等人已经逃回泾阳了!”
“看来袁瑞、袁朗父子二人是不打算认罪了。”秦哲斜椅在御座上道。
“回陛下,”鲁康又道:“探子探得齐王妃正当坐蓐之际,他们逃不远!当速速捉拿归案!”
“哦?”秦哲冷笑,“也是会挑时候。”
“齐王妃这胎已经足月,也便是这两日了。”鲁康说。
秦哲颔首,“传政事堂诸位大臣,段浔除外。”
十位中枢大臣到来时,大秦国君正在阶边静立着,他们在一池银水中屈膝行礼。这张年轻的面孔对他们喜笑相迎,目视个个白首的他们说:“爱卿们免礼。”
随后他单点了中书舍人杜郁茂的名姓道:“目下的情况诸位已经知晓了,请杜舍人率领舍人院拟定诏檄,宣示各州各县,声明齐王一派的恶行,讨伐叛贼余/dang。”
杜郁茂伏身,却没有领命。
秦哲脸上的笑意减淡。腐儒!他在心里冷嗤,口吻仍很温和,“各位爱卿可有异议?杜爱卿可有异议?”
月色冷清,万物噤声,但是国君的发问不允沉默回应。
仓皇间,杜郁茂不由看向大理寺卿燕序齐,与他同年上榜出仕的同僚。他比他要冷静,一双明眸中尽显安慰之色。
受主臣尊卑之礼迫胁,无人得以正言,所以原荣,罪不在你。四目相对,他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
“不奉吾旨者,与同罪。”国君又发话了。
若与齐王同罪,那便是斩。一旁带甲执刀的鲁康并不只会干站着。
杜郁茂垂首,再揖手。
“臣恭领陛下明诏。”
明诏。
杜郁茂看着双膝下静静流淌的月河,他察觉到自己心底的某处正在缓慢塌陷,无声但势大。
“爱卿若不知如何措辞,照搬朕的原话便是。”
“臣遵旨。”
一刻钟后,舍人院着墨的诏檄被呈至御前,秦哲看了眼皱眉,“这样短。”
温绪俯身,“臣再……”
“算了,”秦哲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就这么吧。”
诏檄经温绪之手传往殿外,秦哲在他回身时冷哼,“仗着自个读了几年圣贤书,手里执着笔杆子,还真装起清高来了。”
温绪笑道:“不愿与陛下协同声势的喉舌,那便是失敬的喉舌。”
秦哲深思他的话,片刻后抬眼沉吟,“父皇认命的这帮文臣也不过如此,不肯彻底地衷心于朕,又无胆说一句忤逆之言,嘴脸一个比一个卑懦,鼠雀之辈罢了……”
王言不尽,温绪默笑,并不为其接续。国君眼里能看到鼠雀,对比之下就能看到鹓鸾,龙庭内是不会容忍鼠雀长久栖息的,留下的鹓鸾必得一席之地。
来日方长。
泾阳,城门处。
一人一骑扬尘赶到,在城门前停下。城楼上降下光火,哨兵质问道:“来者何人?”
马上之人举目看向高处,高喝一声:“开门!”
袁瑞出现在城楼上,他向下望了一眼吩咐道:“开门。”
来人带着一身花鸟驰入城门,“王妃怎么样了?”她翻身下马,急忙追问。
“正在分娩。”袁瑞走下城楼,“梁司长是如何脱身的?”
“说来话长。”梁熙君摇了摇头苦笑,“伯爷有何对策?现下是无路可逃了。”
她的脸上全是擦伤,那身花鸟服上还有被割划的痕迹,想是来时路上躲过了一番追杀。
袁瑞仰头对月长叹:“根据幸贺方才辑听到的消息,禁军其他九卫上将军家宅外皆悬挂回避牌,拒绝任何人登门造访,齐王府的人也不例外。”
幸贺是北衙禁军左右卫上将军袁朗的字。
梁熙君这下切实体味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悲凉境地,其他九卫上将军回避的恰恰就是齐王,风向大变,他们若还想自保,就必须与齐王府划清界限。
他们是七万两千二的兵马。
“这么说,齐王府眼下能指靠的只有自己人了。”
齐王府的两万亲军。
袁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