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不成啊,”他开始耍无赖,“给你了,你反悔怎么办?”
“还没问,”唐颂岔开话,“殿下深夜造访户部是为了什么?”
“唐街使为了什么,”秦衍笑里流露出高深莫测,“我就为了什么,本王跟你是一条心。”
灯烛苟延残喘片刻,终于灭了,黑暗吞噬了他的尾音。面前的人身影狰狞,夜色挤压出他身体里的血腥,是烽烟散尽,她刀口处绽放的血腥,她熟悉那种味道。有一刻,她觉得他的气息在挑逗她的嗅觉,有些上瘾。
冷汗变温,唐颂屏息,她耳力不受控制,肆意横行,探听到他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可思议。
“三年前,上官府的案子有猫腻。”她坦露心声,“我想查明真相。”
秦衍见过一次流星撕裂夜幕时的景象,脑海中的画面转变成声音,便是耳边她的一句话。
虽有所预想,仍觉振撼。
“殿下也在查,对么?”
余震来了,不输前奏。
他沉默,沉默是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殿下要查这案子?”
“明知故问。”他答,“三年前吐蕃、突厥进犯,河州以寡敌众,唐骋、唐铭死的冤,武州以寡敌众,大都督麾下那八百将士也死的冤。”
九月,北境就下了大雪,黑冰河来不及解冻,突厥兵马趁机踏过了河面南下逼城,城外是兵强马壮的北狄兵马,城内是面黄肌瘦的嘴脸,无法迎敌,只能固守。苦守十天十夜,城门终是破了,八百前锋将士被迫迎战,一个不剩全都做了突厥骑兵的刀下亡灵,喂饱了他们饲养的狼腹。幽州节度使梅向荣率兵前来增援,这才挽救了败局,清理战场时,捡回一座骨山,血水里黏着肥厚丰满的狼毛。
八百将士中有靖王府的二百亲兵,人成了饿死鬼,成了畜生们排泄出的粪污。骨血融进雪里,化成泥,被埋葬,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血债血偿,十二月他杀回长安问罪,京都也下着雪,不是同一场雪,但同样遮盖了什么。
灯烛再次燃了起来,原来没有燃尽,只是被风吹灭了。唐颂收起火镰袋挂回腰上,光晕里抬眸看他,她眼中意味分明,因为他们曾属于同一条战线,所以才会坦白目的。否则,短时间内,她不会轻易交托信任。
秦衍敛眸,把她框入眼中,淡声道:“你可以相信我。”
“我信你。”唐颂一侧唇线微挑,挑起脸颊上一枚酒靥。
“为什么会怀疑上官府的案子?”他盯着她的唇角。
唐颂道:“上官府一案后的近三年,河州,甘州乃至整个河陇地带的军粮拨调依旧困难,而顺永四十年以前,户部转运军粮一向及时。我查了户部今年的收纳和支出,八月都账时,税收和仓储的账目看起来都很正常。既然如此,本该八月转调的军粮为何延迟至九月底出仓?所以我怀疑三年前的案子,上官瑾并非主谋,他的背后另有其人,此人的权势导致户部的积弊未能彻底清除,一直延续至今。”
接着,她反问:“殿下的理由呢?”
“莫慌,”秦衍视线从她上下开合的樱唇移入她的眼中,盯牢她问:“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一个月前,三个学馆学生狎妓一事的处置结果你是否听说?”
唐颂微怔,随即颔首。
事后,御史台察院监察御史曾昌弹劾弘文馆、崇文馆、四门馆三馆博士疏于教导,纵容馆内学生当街闹酒,败化伤风。弹劾文书承递政事堂审议,最后政事堂责令三馆博士纠正失谬,罚俸三个月作为惩处。宰相杨书乘是政事堂的首领。
秦衍又道,“这是一出自导自演。”
唐颂瞬间领悟,“曾昌是宰相的人?”
秦衍无声点头,眼神忽明忽暗,像那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