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啄完了食。
燕王用汗巾揩着唇,目光沉下来说:“是本王失策,没能让贾大人做上中书令。”
贾旭恒后背无端冒冷汗:“殿下言重了,是卑职不才。”
燕王指尖探入鸟笼慢捋那白头鹦鹉的羽,十分疼爱般,“中书令、门下侍中,父皇无有偏任,这是好事。”
与此同时,段浔的马车驶入了长乐坊,齐王走下王府门阶前来迎接。岳婿两人并行步入门内,“今日之局可与崇正有关?”段浔驻足正堂殿前问。
齐王生得眉眼堂堂,本是浩瀚的眸底,今日看来昏暗不明,忽生的阴霾就是回答。段浔垂下花白的鬓,叹息道:“我竟然上了你的当,池浚是崇正的人。”
齐王坦诚道:“确是。”他比手请段浔入殿,后者冷眼环顾四周问:“年忆何在?”
“近日田庄那面清算租税和粮产物产,年忆她昨日去了泾阳。”齐王回道。
齐王府的田产大部分在泾阳,王府的中馈自然是由齐王妃段年忆掌理。段浔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没有说话。
“年忆自幼就擅长算学,所以我很信任她。”齐王亲手给段浔倒了杯茶,“学士请喝。”
段浔紧握手里的茶盅,含在口中的茶水难以下咽,岳婿之间从未像今日这样寡言相对过。齐王默默喝了一盏茶道:“学士大人若有话要同本王说,请直言。”
秦蔚对待段浔的态度一向敬重,这是他首次在段浔面前以“本王”自称,齐王的口吻中仍不失敬意,他是在向段浔彰显野心。
“崇正,”段浔静视他的野心道:“杨书乘罪该万死,太子惛愚,难堪大任。之前你通过御史台弹劾奸佞,我可以理解成你是为了扶善遏过,而今你是为了什么?为了在中书门下省扶植势力么?我和那池浚一样,是你的党羽之一么?”
“学士,”齐王起身面向他躬身长揖道:“我与年忆从前是青梅竹马,如今是结发夫妻,她明白我的志向。”
“崇正,”段浔放下茶盅道:“她成了你的妻,与你同心同德,我无权干涉,但我无心入你的局,你有志向便让圣上看到你的志向,而不是依靠奸谋。”
“学士!”齐王在他转身离开时,赫然开口道:“圣意不可揆度,燕王、靖王均非才疏计拙之人,本王不谋,谋的就是他人,蒙受圣恩的的也会是他人。”
“崇正,得君的目的是为了行道,你纡佩金紫,凭借的不过是一个出身,若要成为真正的贤俊,你要想明白你要推行什么主张,天下人能否因为你一人受益,待到那时,圣上不会把重任畀以第二人。”
段浔脚下略作停留,“中书令职责攸关,我会恪遵为官之道,但不是为了齐王府,是为了国之朝纲。我不与任何人结党,齐王府也不例外,我也无意左右朝中人心口舌,除了家事、修书撰史之事,请齐王殿下切勿再与本官妄议立储之事,圣意自有斟夺。”
齐王立在廊下阴影里,望着他披着日光走远。
一日后,皇帝再次召见户部尚书兼度支郎中于羡岂,于羡岂带着度支员外郎常子依一起前来面圣。
皇帝问询道:“五月各道各州赋税入京,怎么样?户部的账目能否算得过来?”
“有劳陛下垂询,”于羡岂道:“一切如常。”
皇帝颔首道:“平康坊的妓馆一年向朝廷纳税共计有多少?你们二人可记得?”
于羡岂被问的一怔,大秦的税收来自各州各道,渠道庞杂,各地除了推行两税之外,还有义仓税、脚税等多类税收名目,单说长安妓馆的商税,他还真记不清楚。
“回陛下,”常子依回道:“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今年的赋税大概有三百万贯。”
皇帝问:“恭王之前出入的那家妓馆你可知?”
常子依点头:“那家妓馆名为藻阁,今年纳税五十万贯有余。”
“朕看你眼生的很,”皇帝问:“今年刚入仕?”
常子依俯首应是,于羡岂帮他补充说:“回陛下,栖同是今年算学科的在榜第一名,军粮案和赋税案栖同均有协助。”
皇帝面露欣赏之色:“难怪。”
大秦科考分进士科、明经科、算学科、律学科、画学科等多类,明经科式微,进士科考诗赋和策论,是科考科目中地位最重的一科,也是朝廷遴选人才最重要的途径,其他的科目更具针对性,但不是当下最受世人和朝廷重视的科目。所以,算学科没有殿试的章程,这是常子依初次面圣。
于羡期请示说:“待臣等核实后,再启奏陛下。”
皇帝回绝道:“不必,朕大致知道一个数目即可。”
面圣后,两人退出殿,于羡岂表扬常子依说:“行啊,你小子,给咱们户部长脸了。”
常子依拱手说:“还要多谢大人替下官美言。”
于羡岂带着他往丹墀下走,笑道:“时来运转,咱们户部最近可是鸿运当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