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没在阴影中。
然后他便和齐召南沉默地走在抄手连廊上,任池中枯败如腐泥般的荷叶的茎一摇一晃的,像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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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被骊秋扶到屋中歇息时,脑中仍然是一片愁苦的混沌。
她不欲让骊秋看穿自己的心思,卷起被褥靠墙装作睡去,直到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才偷偷淌下两行泪来。她这时候甚至没去想自己如今在这京中是如何地丢丑现怪,只是茫茫然然地想着,李承玉莫不是已经厌弃了自己?
她仿佛被这个念头烫到了一般避之不及,可数息之后又犹犹豫豫地把这念头拽了回来一遍又一遍地揣摩,像是拿钝刀子割着心头肉,既疼得厉害,又莫名淋漓地畅快。
她简直以一种苦行僧般怪诞又恒久的毅力来煎熬着自己,浑然不觉天色已暗,屋中掌灯。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被子外的肩膀,惊得谢枝半坐起来,脸上泪痕未干。
原是李夫人又来看她。
李夫人哀戚地凝望着她,掏出帕子来替她揩干净眼泪,柔声道:“好孩子,别伤心了,骊秋都跟我说过了。其实这事说来都要怪我,若不是我让你陪着我去福宁寺,也不会出这种意外。”
谢枝回过神来,忙摇摇头。她一直猜想是因为自己偷听了那道士和铁面具谈话,所以遭此横劫,原是自己多管闲事了,怎能埋怨到旁人身上去呢?她勉强自己镇定下来,轻声说:“母亲这话实在折煞我了。歹人的心思,本就无从猜度,母亲怎能将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呢?”
李夫人帮她捋了捋贴在额上和颊边的凌乱的湿发,又道:“你自己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外头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责怪你自己。其实今日承玉来找过我一回,他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檀木锦盒来,放到谢枝手中,示意她打开来看看。
谢枝依言做了,却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镂仙鹤的象牙印章。她不解地望回去,却听得李夫人道:“这个东西,是相府的内印。当初我们本就约好,从福宁寺回来后,我就会把相府的一应内务都交给你。中间虽生了些波折,但好歹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枚印章,从此也就是你的了。”
“而且在这关口,只要此事一经传出,谁都会知道你从此便是相府正正经经的主人,那些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谢枝忽觉手中那块冰凉的印章烫得厉害,热得她眼中又涌起泪来。她忍着哽咽道:“多谢母亲体谅,但我恐怕自己难以担此重任,只是帮衬母亲您便已足矣了。”
“这是哪儿的话呢?”李夫人继续柔声细语地安慰她,“这是如今还你清白的最好的办法,也是承玉的想法。不过,你病体尚未痊愈,这几日只需好生静养,府中诸事先由冯管事料理。等你彻底康复了,再让他慢慢把事情都交给你。冯管事是府中的老人了,你跟着他学,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李夫人已说到这般地步,纵然谢枝是出于万般感激与畏怯而想要推拒,也多少会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她静默了片刻,才把那枚印章攥紧在手心里,郑重而恳切道:“母亲,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您放心,我日后一定尽己所能,好好料理府中事务的。”
“好好好,”李夫人脸上这才绽开个松快的笑来,她扶着谢枝的双肩让她躺回床上,道,“不过你现在可莫要思虑这些了,好生养病才是最紧要的。”
谢枝窝在被褥里,睁着一双泪眼点了点头,见李夫人正要起身,心念电转间竟大着胆子问道:“母亲,我想问……我还想问,您可知道这谣言是从何而起的?”
是了,本来一桩劫案,本传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若说并没有人有意为之,恐怕也不能叫人信服。
李夫人被她兀然叫住,脸上漫过一丝迟疑。她没有去看谢枝,只是盯着摇晃的烛火,幽幽道:“其实这件事,我也问过承玉,但是我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谢枝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求母亲告诉我。”
李夫人观她颜色,又撇过脸去不忍看她。两人僵持了片刻,才听得李夫人低声道:“是裴家……”
“……”
谢枝无言地躺了回去,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格外平静道:“多谢母亲,我明白了。”
李夫人看她似乎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去,又嘱咐道:“那你莫要再多想,好生歇息才最要紧。”
谢枝点点头,乖顺地目送李夫人出了门,而后双眼如浸了墨一般,比外头的天色还黑。
她心中思绪简直如波涛起伏,躺了好一会儿,愈觉不安宁,于是拿过挂在床边木桁上的十样锦色的团花外袍裹在身上,又罩上氅衣,悄没声地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