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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石问(1 / 2)

朱成碧已换上了一身囚服,背对着牢门,头靠着冰冷冷的渗着水汽的墙壁。即使身后传来零碎的脚步声,他也没动一下。

谢枝先清了清嗓子,才谨慎地说道:“我之前听到,你想要见我,是吗?”

听了这话,朱成碧肩膀一动,然后整个身子转了过来,在一片黑黢黢里睁大了双眼:“是你?认出假银票的人是你?”

“对。”谢枝点点头。

下一刻,朱成碧就扑了上来,双手抓着生锈的铁栏:“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做得还不对!”

谢枝看他这如痴似狂的模样,惊得后退了一步,勉强镇定下来才答:“是‘鲤鱼风’,可鸿升当初刻版的人刻错了,刻成了‘鲤鱼凤’。”

朱成碧听了,反倒安静了下去。他像在思考着,又或者只是沉默。等到这牢房中唯一的那缕惨淡的光线从他的右鬓角攀上了额头,他才松快地笑了几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丫头,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啊,你叫什么名字?”

谢枝看他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心想这倒还真是个怪人。一时未思虑别的,她便直言:“我叫谢枝。”

然后她便看到朱成碧那张方脸上的筋肉像忍着极大的痛楚似的痉挛了起来,眼珠子像在猛烈的风浪里颤动着。他用一种空洞的口吻问:“是飞上枝头的枝?”

谢枝心里起了个疙瘩,但她看着对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不大乐意地点了点头。

朱成碧睁大了眼睛瞪视着她,简直像要把她刻到自己眼珠子上似的,看得谢枝全身汗毛倒竖。然后他像骤然失去了力气一般,双手松开铁栏,没骨头似的垂在身侧,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叠在了泛潮的稻草上,嘴里不住喃喃着:“真是老天有眼……报应,都是报应……”

谢枝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的名字反应这么大,于是又喊了他几声。可朱成碧只是抱着自己的脑袋,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身后,张守祯斟酌着开口了:“少夫人,这个朱成碧一直疯疯癫癫的,您不必太过在意。”

谢枝想了想,左右朱成碧已被收押,若是想问他个究竟,日后有机会再来不迟,不必纠结于今日。况且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她自己在府中还有一堆杂务尚未料理。于是在京兆尹的劝说下,谢枝便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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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想,第二日牢中却传来消息——朱成碧自缢了。当时谢枝正从李夫人屋中出来,向她禀告完相府一年的财务,乍一听闻此事,不禁觉得如黑云压顶一般。

她没有跟谁声张,只是在自己心里计较着,因她又想起月前的一桩事来——那个掳自己上山的黑衣人,也是在听到自己的姓名之后,态度大变,放下了杀心。

谢枝……她自个儿念叨着,可任她怎么思来想去,都觉得这只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罢了,为何会让那几个人有那么大的反应呢?

难道因为自己是谢家的人?可是谢家不在京中多年,这个姓氏早就没了当年的分量,况且那种反应……也不像是出于对权势的畏惧。

而且……朱成碧为何要自杀呢?

他口中所说的“报应”,又究竟是什么呢?

可惜仅凭自己眼下所知道的一切,实难想出个答案。

谢枝揣着这个解不开的谜题,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除夕这一日。这一日,平素清净到有几分寂寥的相府,也难得热闹喜庆起来。等最后一抹霞光坠入山崖,鹅毛大的雪便知情识趣地落了下来,檐下的八角珠帘灯丝毫不觉得冷,欣悦地跳动着火光。屋里也被照得一片暖融融的,像白昼一般。

下人们早就生好了暖炉,窗户上挂着的厚厚的雪毡子仿佛也挡不住这暖意,窗外呼啸的风雪都像是瑟缩着绕过了这座华贵的屋子。

谢枝这几日专于内务,还要应付络绎不绝上相府来送礼的各家权贵,忙得晕头转向,有心无力,与李承玉见面都少,只知道他身子变得更坏,下地也难,一日到尾只是窝在床上,也很少说话,哪怕是除夕,也没能把他从屋里拽出来。李渡倒是难得在府中待了几日,这会儿坐在首位,和李夫人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事,一句话也没朝对方说,比外头的天还要冷冰冰。

等到谢枝拘谨地落了座,李渡才难得开口:“阿枝啊,这段日子在府中过得可还好?”

谢枝刚拿起来的筷子又被搁回了原地。她在膝头摩挲着手心,声音因为过分紧张而有些沙哑:“我在府中很好,大……承玉和母亲都很照顾我。”

“噢。”李渡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和承玉关系亲近,那我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按理说,李渡这句话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可谢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虚,总觉得他这话仿佛是意有所指。

李渡又接着说:“承玉打小最怕冷,每次一入冬,是他身子最坏的时候,你不要担忧。”

谢枝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厉害,头垂得越发低了。

“我虽是这一家之主,不过平日里却很少看顾这家中的事。你来府中之后,担起了不少担子。前段日子我还听冯管事说起——鸿升假银票的事,你做得不错。”

谢枝脊背上窜上一股凉意。她生平最惧怕的便是他父亲的同僚,因为那样的人,说话总是真假掺杂,褒贬颠倒,好坏难分。更不要说是李渡,尽管他在自己面前总是和煦亲切的模样,但谢枝从没忘记自己从前听说的事——他的手底下有数不清的人命,他指缝间随意漏下的银两,都是榨来的民脂民膏。

是以,她总是害怕跟李渡碰面,更怕他这般体问自己,因为她总觉得那言语背后藏着某种自己无法参透的用意。若稍有行差踏错,也许这和风细雨,转瞬之间便是夺人性命的狂风骤雨。

譬如这一刻,这一问,看似夸赞,却又好似遍布暗礁。她为何能如此熟悉银票,对于旁人而言,始终是一件不能含混而过的怪事。

谢枝在心里把自己揉捏了一遍,在眉间揉出了顺从,在眼角揉出了惶恐,在唇边揉出了怯生生:“您过誉了。只是我自小家中便入不敷出,所以大些时候我便常去给人做工,所以见识了些。”

李渡像是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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