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配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行内侍涌入,一言不发地开始翻检,枕头被褥一时被甩得一片混乱,箱笼被打开后就可怜地歪斜在一边,抽屉都大敞着,茶盏晃晃悠悠地在桌上滚了几圈,在坠落之前谨慎地停了下来。一群宫人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个个耸肩耷脑的,看着很是可怜。
宋宣仍旧一身青色团花圆领袍,斜倚在门边,好似一株萧疏的弱柳。他面皮净白,唯有眼角被尚带着料峭的东风吹出红来,两弯隽秀的眉不大耐烦地蹙着,一只手虚掩着鼻子。
屋里兵荒马乱了好一阵,忽地有个内侍高举起一个灰蓝布包裹,高声道:“找到了!找到了!”而后恭敬捧到宋宣面前。
宋宣眯起眼,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解开包裹,露出里头几颗银锭来。他讥讽地笑了笑,拖着调子阴□□:“这是谁的东西,自己老实承认吧,彼此都省心,可别逼着我用手段。”
一阵死一般瘆人的寂静后,一个宫人从角落的人堆中颤颤巍巍地挤了出来,想从地洞里钻出只老鼠似的,抖如筛糠般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押班饶命!押班饶命啊!奴婢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求押班饶命啊!”
宋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往死里磕头,没有一丝动容,凉薄道:“你这次可捅下了大篓子,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罢了,跟我走吧,到太后和陛下面前看他们肯不肯饶你一命。”
那宫人吓得哭嚎起来,磕得愈发卖力。
宋宣眼神凉凉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抬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
等人都散尽了,他才蹲下身子,冷冰冰的手指用力捏住宫人的下巴,逼着她仰视自己。看着那张哭得乱了妆,甚而显出几分滑稽来的脸,他嫌恶地皱了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抽噎了几下,忍住了泪,才抖着嗓子说道:“奴婢名叫素红。”
宋宣又问:“你若要我保住你性命,就要先老实回答我,是谁让你把那玉佩塞到李少夫人衣袖中的?”
素红因惊恐而大睁的双眼中惶然地又滚下数滴泪来,她几乎要把衣摆抓烂了,才像终于说服了自己,颤颤答道:“是……是裴尚书派的人,说只要我能把那块玉佩放到李少夫人身上,就给我百两白银,事成之后,还有别的赏赐。奴婢……奴婢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求押班救命啊!”
宋宣在听到“裴尚书”时瞳孔惊讶地颤了颤,然后更似自言自语一般呢喃道:“原来和世子私定终身的竟是……呵呵,他倒也真是舍得。”
他忽又直勾勾地盯住素红:“说来你也真是不走运,正巧遇上了冯元贞。若是他不在,没准真叫你赚了这些银子去。眼下你既然想要保命,就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说罢,他慢慢贴近素红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素红哭得涨红的脸猛然血色尽失,她抓着自己的衣领,失了魂魄般跪倒在原地。
宋宣却很是凉薄地笑了笑:“以你这般姿色,能挣到这般前程,已是天赐的福分了。”
……
宋宣带着垂眉耷脑的素红回到了撷芳园,跪在太后面前禀告道:“启禀太后,启禀陛下,奴才已查明,此事为永寿宫人素红所为,现已将人带到,请太后和陛下审问。”
太后嗯了一声,然后看向跪在他身后的素红,冷冷开口:“此事确系你栽赃于少夫人?”
素红打了个寒战,吓得又是一头磕在白玉砖上,道:“禀太后,是奴婢……奴婢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娘娘慈悲,求娘娘饶奴婢一命!”
太后震怒道:“好你个贱奴才,竟敢构陷他人!你且当着大家的面好好说清楚,你为何要如此!”
素红一震,想抬头去看已站在一边的宋宣,却生生忍着了,含着哭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收到玉佩后,一直心内不安。今日冲撞少夫人,实属无意,可是……可是她身边的侍女却一尽辱骂奴婢。奴婢这几日本就心烦意乱,是以一时糊涂之下,起了报复之心,便将玉佩偷塞到少夫人身上。求娘娘恕罪!求少夫人恕罪!”
“你!”骊秋听到这般说法,气得立时便想站出来同她好好争辩个明白,可她转瞬间又想起眼下这般场合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气。
太后冷哼一声:“休得含糊其辞!你如何拿到这块玉佩,才是此事关键,你给哀家好好说个明白!”
素红身形一僵,然后合上双眼,视死如归般说道:“是……是世子殿下赠予奴婢的。”
她话语轻柔,却无意在水中掷下一块巨石般激起千层浪。
古怪的目光在她和君厌疾之间不住盘桓。君厌疾急得几乎立时便想站起来争辩,但他很快便如被一盆冷水泼头般冷静了下来。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在这般情形下,他不可能说出裴晚晴的名字,因为那就是毁了她的一辈子……
可又要如何避开裴晚晴,才能解释这玉佩的来源呢?似乎承认和那素红的女子有所勾连,才是唯一的办法。可是,可是……
君厌疾心头仿似滴血,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脑中嗡然作响,却忽听得自己母亲说道:“娘娘,请容我说几句话。”
太后见程悬珠难得开口,想着自己和她之间有着一层姻亲在,便面色稍缓,道:“王妃请说吧。”
程悬珠镇定地缓缓道来:“其实我儿早就有意无意同我提起过,他与一位女子两情相悦,只是两人地位悬殊,我不肯答应此事,只一心为他寻觅门当户对的良缘。没想到,他竟一直瞒着我还在私相往来,以致酿成今日这般闹剧,叫大家看了笑话。说来说去,此事到底因我管教不严,还请太后降罪。”
说罢,她微微福身。
君厌疾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想要摇头否认,却只能如一座冰雕立在当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自己当日明明不是这般和母亲说的,她为何要当着大家的面撒谎?
太后听完,竟露出一笑:“原来如此,不过这般说来,也是一对有情人了,那哀家就不好再责问什么了。阿枝,此事你是受害之人,你如何想?”
谢枝本来见自己终于被撇清了干系,一颗心慢慢地落了地,可这下又被太后提及,不由得汗毛直竖。眼前事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