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边,号啕的声音掩埋在接连不断的鞭炮响中。
“严小凌,以后你跟着伊叔叔,不要闹脾气,听他的话。”女人的脸保养的十分好,挽着发,提着她的行李站在大巴门口挣开拉着她衣袖的小手,连“我们过几天就回来”这种谎话都懒得编。
接过女人行李箱的“父亲”角色的人催促:“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
即便是从来没感受过亲情的严小凌也无法承受这次离别。
最后是伊老头牵着她与伊于晨,一路沿着河边麦田,走回了她的新家,分走了伊于晨的一半床。
严小凌对这张脸思念了六年,无数次想过为什么会被抛弃,无数次想过再相见会是什么场景,而真正相见,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剩下令人不安又局促的沉默。
“啪”勺子摔在汤水里,女人脸颊消瘦,混浊的眼球透露出的暴躁:“每天都拿这些猪食喂我吗!”
对于她的发怒,严小凌默默无言,只是把盒饭又收起来,如同一个仿生机器一般的面无表情。
一年前,她第一次来到病床前面对她的暴怒时,站在那个名为“父亲”的人的身后,手里还提着伊老头给她买的一些礼物,不知所措。
“那个谁,以后你就照顾你妈。”男人对她说道,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病床上的女人,最后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至始至终没有分给严小凌一点多余的眼神,再也没有别的交代,便离开了病房,急匆匆的。只剩严小凌面对这个易怒的女人,什么都不敢说。而外面天色渐晚,灰蒙蒙的,在小镇上此时伊老头该喊她和伊于晨吃饭了,吃完饭还要带狗子去散步,今晚吃什么?今晚睡在哪里?严小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夺门而出。
沿着楼梯往下,站在住院部门口,陌生的环境与人群,她双手颤抖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上有一条裂痕,是上次坐在伊于晨车上,结果被颠了下来,还被他用后车轮压了过去。
当时严小凌大闹一场,得到伊于晨说以后给她买一部最高级的手机的承诺才结束。
“伊叔叔,你带我回去吧。”想这么说,但是不能。
最后,直到手机显示没电关机,严小凌都没打出那个电话,无法开口,这两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伊老头不是,还要继续麻烦他吗?伊于晨呢?他会怎么看?
“严小凌,是你真心的决定?”
“严小凌,你是真的要跟这个男人走?”
“严小凌,你要是出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了。”
能回头吗?还要继续懦弱吗?以后没有伊于晨可以吗?需要每一次被他拯救吗?
严小凌沉默许久,久到旁边卖晚餐的阿姨推着餐车离开,医院灯光亮起,她转身走进了这座钢铁建造的大楼,而手机被她放在了行李箱的最底端,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触碰。
04
承受了女人突然的辱骂,严小凌拿着饭盒走出门,坐在门口大口的吃着所谓的“猪食”,筷子夹起一块白萝卜,笑着说:“嘿,小猪爱吃白萝卜。”随后张开口满足的吞进去。
而在她准备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电梯里推进来一个盖着白布的人,穿着白大褂的人沉默,几个跟随者低声抽泣,他们按下了负二层。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名为“母亲”的人死去,她站在电梯里哭的很惨,宛若七年前那个车站前的挽留父母的小姑娘。
“你自由了。”那个白布下的人开口。
电梯门打开,天空有鸟群飞过,七嘴八舌的说的都是:“你自由了。”
严小凌醒来,天光大亮,梦里白布蒙着脸的人正瞪着空洞的眼睛看她。
严小凌立刻起身,说:“你要上厕所了吗?”
“严小凌,你是不是很想我死?”那个女人开口,语气确是这一年以来最为平静的,好像说一件非常寻常的事。
没有等严小凌开口,她接着说:“我也想死,没有尊严没有梦想是个废人,活着有什么用呢?他也想为什么我掉下去后没死?为什么我要拖他前进的步伐?为什么要让他放下梦想为钱发愁奔波?你看,我自己、我丈夫、我女儿,都想我死,但是一群不相干的却让我活了,是不是很神奇?就像当初我们逃离你,但是那个陌生人却愿意跟你一起生活,你跟他□□了吗?不然我不能想象他为什么收留你,就像要我活的这群人,不过是想要那高额的医药费罢了。”
“他们都说,你与......那个男人犯了事,小三、出轨,所以逃到那里生下我。”严小凌异常平静。
事实远远没有传言那么戏剧化,是最普通寻常的事情,不过是两个年轻人的意外,因为忙旅行忙拍照,因为没时间打胎,因为等到想打胎时已经到了危机生命的时候,早产了,生下来就是不被人所希望的。
女人笑出了声:“果然一群粗鄙的人只能这样编排。”
“你不也是一样吗?”严小凌回答,“伊叔叔做了你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所以你也要像那群人一般编排他。”
如果伊于晨在这里,肯定会表扬她能够如此反驳别人。想到这里,严小凌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我要洗澡。”听了严小凌的话,女人开口道,她的洗澡不过是严小凌帮她擦身子罢了。
每刻不能停歇,这个女人让严小凌同她一般,留在医院,哪里也去不得,什么都做不了。
医院的早餐是包子和粥,严小凌下楼去取早餐,那个男人付了一天三餐的钱,当然,只是一人份的,他从没想过严小凌,就像来这里的第一晚,是一位好心的护士姐姐帮她撑开了陪护的床。
严小凌拿到了早餐,听到旁边一个女生在打电话,女生的声音有些耳熟:“胡同,辅导员在哪个病房来着?”
打电话的人穿着时髦的大衣,脚上是一双保暖的雪地靴,此时靴子的脚尖正对着严小凌,严小凌抬眼,大脑一瞬间停止,掉头就走,被来人拉住:“严小凌?”
“……”严小凌紧了提早餐的手,回头假装才发现她一般,“张芳芳?!”
“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突然转学了?问伊于晨他也不说,对了,你知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