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提起你,她都欲言又止。
有时候我觉得读了书,懂了事,能感受别人的情绪,也并不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陈子百此刻喉咙干涩得厉害。
夏英继续说着:“但是,陈子百,我希望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直到我先死。”
听到这里,陈子百开口打断她,勉强笑着,哑着声音道:“真自私啊,夏英。”
“是吧,先死真的很自私吧。”夏英已经十八岁了,同陈子百一起度过了两个生日,他们会在各自生日那天一起吃蛋糕,坐车去市里看书,吃饭,在体育馆闲聊到坐最晚一班车回家。
“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做错。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开始我就没给你选择,擅自闯进你的生活,我一个人做了决定,最后的离别却是需要两个人承受,而我现在却还冲你抱怨,发脾气。”夏英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她不希望会到来的别离。
陈子百揽住夏英,她长高了些,也胖了一些,脱离了16岁时稚嫩可爱的范畴,越发美丽起来,只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在陈子百面前,依旧是那个把自己全部剖开讲给他明白的小孩。
11
而这年冬季时,疫情突然爆发,先是市里封控,陈子百母亲带着弟弟一同回到乡下,躲过了封控。为此,夏英特意让母亲约陈母出来,陈母以为是说陈子百的病情,于是叮嘱好陈子百照看十四岁的弟弟后赴约。
结果见到的是逃课出来的夏英。
夏英同陈母吵了一架。
“为什么你们不接受管控?!你们这是违法的!!你们明知道陈子百身体不好,还带着风险过来,你是要害死他吗!”
“他是我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你母亲呢?”陈母被夏英的话恼得头脑发晕,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夏英可不在乎,她继续道:“你只在乎你那位小儿子!!!你根本不在乎陈子百。”
“我不在乎他?那他看病生活的钱谁给的?!他怎么长大的?”
“你可真伟大,陈子百做翻译拿到的工资没给弟弟打红包吗?你就没有查过你给他的那张卡余额是不是回到了当初你给他的数额呢?是不是只多不少呢?”
“你!”陈母咬牙切齿,指着夏英的手指颤抖,尽量保持姿态,“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接触你这种没教养的人!”
“不走我就举报你!”夏英毫不在乎,“他比你更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12
还没等后续,第二日小县城也被封控了,夏英回到家本想去陈子百那里,奈何母亲为了不让她去,说明天事态好点再去,等到晚上,夏英实在坐不住了,从小区围栏偷跑出去时,被防疫人员看到抓了回来,严肃的批评一番,告诉她:“现在这几个区域全面封控,任何人都不能出门!”
夏英只好回到家给陈子百打电话,但是没人接听。
时间嘀嗒地流逝,可能过了一分钟可能十分钟,她接到了陈子百的电话。
“喂?陈子百,现在不能出去了我…”
“夏英,我…”陈子百的那一头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此外,安静的只有夏英的心跳。
“陈子百!”夏英的声音和手都抖得厉害,接着很快她拨打急救电话,但是小镇太小了,救护车全部出动了。
夏英立刻拨通母亲电话,在夏母还没出声时,崩溃大喊:“妈妈,快去救救他吧!”
13
其实很多时候夏英也记不得当晚的情况,她被医生姐姐接去医院,见了陈子百最后一面,或许没有见到,因为,他没有同她说任何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睡着一般躺在那里。
夏英猛的揪住陈母衣服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们为什么不救他呢?”
当晚陈子百一个人在家,他默默听完陈母冲他抱怨夏英前日的少条失教,接听到弟弟说不舒服,再然后他们便同门外的人争执起来,不久便一起离开,没有说里面还有谁,没有提及他。
“可是小宝发烧了啊!”
“可是…小宝…发烧了啊?”夏英艰难地重复了这几个字,松开衣领跌跌撞撞地靠近病床,随后笑着笑着哭了起来。
“夏英,别这样。”见惯了生死的夏母与医生被这一句话直接说得眼眶发红。
“滑稽,太滑稽了!”夏英大喊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周围只剩陈母的哀嚎。
14
许多年后,夏英在讲台上,听着学子们大声朗诵着课本,不觉恍惚,曾几何时有人给她念过这首诗,带着特有的温和。那时她只有十七岁,满眼皆是为她讲解诗篇的少年郎。
教室里青春的声音齐声读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两处茫茫皆不见。
陈子百,那些诗词我一个人已经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