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悄无声息进入房内,摘下蒙面的布巾拱手一礼:
“天晚了,公子怎么还不休息。”
“没事,让你办的事怎样了。”
“回公子,王尚书今日午间散了值就回府了,一直在家陪妻儿过节,除了午后陪着王家两位娘子和夫人游春赏红,就没离开过府邸,也没有外人探访。”
“好,就连酒楼茶肆也没去吗?”
“没有,就在家附近转了转。”
“嗯,这我就放心了。”座上之人点了点头:“另一件事呢?”
亲信闻言有些为难:“公主入宫面圣待了小两个时辰,之后马上就被东宫的人请走了,据说在太子府内姑侄二人聊了一会儿,太子亲送公主回了府,回去之后就府门紧闭,一应仆从都没出来过,也无外人拜访。”
“你见到婉仪姑姑了吗?”
“回公子,周嬷嬷一直陪着公主,小人得不着空跟她老人家说话儿,周遭围观公主回府的百姓都让东宫的人遣散了,小人也未敢贸然凑上去。”
“好,你做得对,去歇着吧。”
亲信道了扰退下,路景行起身推开窗,近望的圆月清辉遍洒,盛景却令人更加惆怅,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棋是不是对的,筹谋十数年,终于得偿所愿,却冒着被心中那人厌憎甚至再不相往来的危险。
但那又何妨,只要她能回来……
思及此处,他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半只精美的银梳——因为它,晨间自己的心思险些被那丫头窥去,或者说,已经窥去了?
不过也无妨,毕竟她的品性,路景行还是信任的,更何况她也是东宫这一局中的一枚玲珑子……他们谁也脱不开,跑不掉,只能陪着那位精明过头却又让人厌恶不起来的储君,一起博弈天下。
而自己这一步能不能功德圆满,就看明日大朝上圣人对公主的态度了,若她真能恢复应有的自由和尊贵,那么自己就是被她厌憎一生,也是值得的……
路景行决定去休息,毕竟明日的大朝还有得熬,熄灭灯烛前,他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十五年过去,当初的年少风流自是难逃风霜磨洗,更重要的是,双眸中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纯然真挚。
此生不见也好,这样的眼睛自己看着都讨厌——路景行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吹灭了灯烛。
翌日乃是望日大朝,在京官员大半俱是一大早便起身赶往大内紫宸殿,参加这一月之中最大的朝会。
不多时朝会开始,文武两班朝臣分东西站定,人数众多,盛时行这个品秩只能勉强站在东侧殿角,比她品秩低的就只能站在门槛外,一路排到大殿前御阶上去了。别说一睹龙颜聆听圣训,就连大内总管洪亮尖利的声音他们都听不清,故而大朝也通常并不会像六参日参那样商议军政大事,这一日也是,鸿胪寺,礼部,四方馆主官报上了些四方来朝的吉祥事后,便无朝臣再上前,就当大部分朝臣都以为要宣布退朝时,圣人却是一抬手,说出了其中少数几人意料中,或期待中的话:
“宣承阳觐见。”
大内总管赶快扬声传圣旨,顿时“宣承阳公主觐见”的声音,响彻紫宸殿,一路传到了外面御阶上。
不多时,众人便见文德殿门开,十五年未回京师的承阳公主盛装缓步,仪态万方地走过御道旁的石阶,踏入紫宸殿中。
此时早就听说了昨日凤船入京一事的文武百官才算明白——这位暌违已久的大梁公主,的确是要恢复当年的荣耀了,便从圣人在望日大朝召见和令她在自己起居休息的文德殿等候这两点,便可窥一斑。
公主行至御座前,大礼拜下:“臣,承阳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圣人慈和地笑着抬手令她平身,又侧头对太子道:“太子,将你姑母搀扶起来。”
太子赶快上前虚扶,承阳公主起身,容色平和,略带孺慕抬眸看着圣人,皇帝心中喟叹,安抚笑道:“皇妹为国祈福十五载,辛苦你了,如今回到京师,朕欲赏赐,却都被你推拒,恒阳皇姐让你同掌宗正之职,你也婉辞,但朕还是想着要封赏你,你自己说说,想要什么赏赐,不要再推拒了,这是你应得的。”
圣人金口玉言,下面的臣子们也是猜不透承阳公主会要什么赏赐,都屏息听着,只见公主再拜道:
“圣上恩典,臣铭感五内,臣自笄年往天一山为国祈福,日夜诵经,祈上天佑我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陛下寿岁绵长,龙体康健,感道祖圣训日久,亦有所心得,愿为陛下分忧,理道录院诸事,再奉道祖,祈我大梁江山永固,陛下增福添寿。”
她此言一出,上至天子,下到群臣俱是意外——道录院是掌管天下黄老之事的衙门,甚至都算不上衙门,跟宗正令这样的职务比起来,真的是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大家心里都升起一念:难道公主心中还有怨,不想留在京师,要再往京郊道观内清修吗?
盛时行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忍不住偷眼看了看自己斜前方的路景行,却见他依然恭谨肃立,仿佛没什么异常。但从盛时行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双手紧紧攥着笏板,骨节都泛白了。
盛时行心中喟叹,也是无奈,但既然刚刚皇帝金口玉言许了承阳公主,此时也只能微笑下旨,令她掌管了这个完全跟权势不沾一点儿边的道录院。
就在众人心中揣测时,大殿前方承阳公主又开口了,却是一反刚刚端肃语气,带了几分小女儿态:“臣妹知道皇兄心疼臣妹,皇兄慈意,恩德浩荡,就再赏赐臣妹一桩事吧。”
圣人听她称呼改变,带了七八分亲近,心里才好受了些,赶快一笑开口:“皇妹尽管说来。”
公主再拜皇恩,嫣然言道:“请皇兄赐臣妹一桩姻缘。”
公主一言既出,殿内众人俱是惊讶,大家思量着,虽然公主已经三十岁了,但到底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加之容貌过人,盛装之下观之与花信娇娘无异,何况她并无根基,已不被皇家忌惮,眼下又得宠信,谁能尚承阳公主,一定会是仕途上的一大助力,只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富贵要着落在哪家公子身上。
圣人闻言龙颜大悦:“好,朕这就下旨,在京师广选才俊,为你招驸马!”
盛时行忍不住又看了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