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马上要到铺子去,只是前次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昨日听几个来喝酒的军官闲聊,说雍宁关日前的确有战事,小股远国斡喇骑兵袭扰,已经被长宁侯派兵平定了,昨日大家忙着后山的事情,这才想起来告诉你。”
盛时行赶快行礼谢过,颜定摆摆手就出了家门。
盛时行回房梳理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得到的线索,更觉雍州形势扑朔迷离,也隐隐感觉到,或许太子交办的那件大案的关窍,就在这雍宁关下,定县之中,而她所在意的那个“萍水相逢”之人,她大约也对他的身份有了些猜测,但无论于公于私,盛时行都希望他没有牵涉其中。
颜老父女二人在衙门整整忙了一天,晚间盛时行迎在门口直等到上灯时分,才看到颜幻扶着自家爹爹缓缓拐入巷子,盛时行赶快迎上去,与她一起搀扶着颜老,老人家脸上那总是和煦的笑意换了疲惫与肃然,回家落座许久方才叹道:
“还是老了,手脚不利索了,心也软了。”
颜幻蹲下给他揉着膝盖,盛时行赶快奉上热茶,颜老这才回过神想推脱,盛时行却笑着又捧高了些:“舅父跟阿音还客气什么,一看您老就是辛苦了一整日。”
颜老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却也甚为苦涩:“老夫十八岁跟随家父任定县仵作,手下验尸无数,可这是第一次干活干到站都站不稳……”
盛时行微惊,明白能让他这样老练的仵作都心惊的事情,该是何等可怖,当下与颜幻对了个眼色,颜幻起身给他锤了锤肩:“爹你就别心重了,好好歇歇,我娘给你煮了馎饨,一会儿好歹吃点早睡,验尸的事情,我跟音姐说就是了。”
颜老点了点头,叹气让她们也去歇着,颜幻拉着盛时行的手回到二人居住的西厢房坐定,还没开口,盛时行先拉住她手暖了暖:“你呢,饿不饿累不累,我去给你也端一碗馎饦来吧。”
颜幻一笑反手将她拉住:“我以为你会着急问我案情。”
盛时行微微一愣,又笑了:“在京里那会儿,你心里对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公事公办,不通人情是吧?”
颜幻被她逗笑了,但笑容也是恹恹的:“我不饿,这回是我想赶快跟你说案情了。”盛时行点了点头,揽住她肩膀,颜幻也不跟她客气,头一歪倚在她肩头低声说道:“莫说是我爹年近半百之人,今日这案子,就是我都有点受不了……”她似乎是叹了口气:
“早上我跟爹到了公廨就看到一地尸首,殓房都摆不开,我们和另外两个仵作只能蹲在地上一具一具地看,其实死因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睡梦中砸死或被土埋了憋死的,但奇怪的是,这三十二具尸体里只有五个大人,都是男的,其他二十七具都是十来岁的孩子,最小的可能才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二岁……哦对了,砸死的五个大人里,有那个吴家老四,长黑毛痣的那个。”
盛时行一听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哦?但那些孩子都不是定县的是吗?”
“对,近期定县下雨,谁家都知道后山会塌,把崽子们看得牢牢的,不可能让上山的。”
盛时行点了点头:“那明府和少府怎么说?”
颜幻悠悠地叹了口气:“我爹刚刚那么沮丧就是因为这个,按褚县令的意思,是想把此事作为外乡流民意外遇难报上去,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怕案子查不出来反惹麻烦,但郑县丞和王县尉都是之前明府留下的班底,不同意褚县令的看法,还在劝谏……但如果他一意孤行,光靠少府和县尉怕也是很难左右的。”说到这里,颜幻抬头看了看盛时行,目光中有一丝期许,和几分黯然: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没觉得,待忙完了衙役们收尸时,我突然就很难过,你说这些小郎君,小女娘,会不会也有很多是和秦家大器公子一样,被人牙子从好人家拐带而来,哪怕就是他们耶娘老子亲手卖的,求的也定是孩子能逃出一条活路,却这样不明不白地压死在异乡深山里……”
盛时行轻叹一声,抬手抚上她发顶揉了揉:“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我必不会坐视,且先看看明府的决断,如果真的一意孤行要含混上报,我会亮明身份接手案件,他也别想在这个位子上坐稳当了,且不说这里是雍宁关下军机重地,就只是定县一方百姓,也容不得他这么作践。”
颜幻嘿然,抬手搂住盛时行的腰:“我就知道嗣音最好了。”
盛时行笑叹道:“你也很好,人都说‘知己难求’,我如今才体会到这是什么滋味。”
颜幻得到了她的支持,觉得心中也有底了,顿时畅快了许多:“那你打算做点什么,明日去吴家看看?”
盛时行想了想:“我一个外乡人,去吴家问话反倒不好,此事可以拜托周里正,我倒是比较关心褚县令到底如何决断。”
颜幻点了点头,突然笑了:“这好办,要知道县衙里的事情,问县衙里的人最方便了,明日我要去王家武馆挑战新任馆主,拿回我定县第一高手的名头,你跟我去吧。”
盛时行明白她是想借机去打探情况,笑着揶揄了她一句,颜幻却突然现出羞赧之色:“其实我也是想借机去道个歉,之前在山上我一时情急吼了人家几句,哪知道是我爹的救命恩人,今日在县衙里,少府和衙役们也对梁班头赞不绝口,都说他平素待人就宽厚有礼,又勇武可靠,怪不得那日也没见责怪。”
盛时行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梁班头不会在意的,既然如此咱们就买点礼物,你也算是去探望一下师兄,两全其美。”
“哼,我先入门的,我是师姐才对,明日道歉归道歉,送礼归送礼,我定要拿回定县第一,王门大师姐的名头!”
“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