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在暗处,瞧着那立于佛像之下的月白身影。 佛堂寂静,袅袅檀香缭绕其中,四面高铸的金身菩萨慈悲注目。 暖阳斜探,将这空旷的天地骤然撕裂成两半。 而在阴阳交界处,那被世人高高捧起的慈悲佛子漠然而空茫。 林七言眸中疑惑更甚。 听说他不是已经在前几日走马上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再陡然一联想到前次偶遇时的救命之恩,林七言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浓重。 却不待她细想下去,门外缓缓来了一个枯瘦且死气沉沉的老僧。 他年纪很大了,白须长眉,脊背微弓,一步一步挨近阴影之中的无惑。 却在十步之遥停下,而后”扑通“一声跪在无惑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慈安恭迎佛子!” 嘶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似乎是兴奋到了极致。 无惑垂眸转身,俊美妖异的眉眼悲悯得和他身后的菩萨一模一样。 “把她的东西给我。” 慈安身体一颤,猛地抬头时愤恨的面部都有些狰狞,不过顷刻便被他压抑了下去。 他浑浊的眼睛中骤然发出异样的亮光,贪婪地盯着面前的无惑。 “慈安知晓,但佛子该明白,您已经很久没有赐予信徒福祉了。” 无惑压着的长眸空洞无光,如同深渊般幽骇寂静。 即使知道他们所说的“东西”大概率只是一个幌子。 可他还是忍不住…… 忍不住占据所有她可能留过气息的东西。 藏匿于骨子里面的病态痴迷丝丝缕缕地挣扎出,可他面上依旧如同雪山冰莲般高不可攀。 林七言因为是背对着无惑躲于梁上的,所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只是心里面因为这般对话愈发疑惑。 谁的东西会对无惑这么重要?还有这个老和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她微微蹙着眉,便瞧见另一个肥胖臃肿的中年和尚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林七言定睛看去,发现那托盘上竟然是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那进来的胖和尚也跪在了无惑旁边,将托盘上的匕首高高捧起,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缓缓拿起匕首,在他人秃鹫般的贪婪注目下,无惑在手臂上狠狠拉了一个长而深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滴答滴答的尽数落于地上。 林七言死死皱着眉,却忽然发现那刺鼻的血腥味下,似乎还蔓延着些许的荷花清香。 那两个和尚明显也闻到了,面上肌肉抽动得更厉害。 他们像是见到肉的鬣狗般猛地扑了上去,跪在那滩血面前如同野狗般疯狂舔舐。 那副丑态看得林七言一阵反胃,可无惑却习惯了般毫无反应。 他于阴影之中,诸佛之下,漠然而死寂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 血腥味逐渐浓重,连带着荷花清香也逸散得更远。 林七言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动静,抬眸看去,她被见到的场景吓得鸡皮疙瘩骤起。 只见天光之下,佛堂门边逐渐探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身影。 他们背对着光,瞧不清表情,但那灼热发亮的眸子却异常清晰,诡异而寂静地缓缓挨近。 太荒唐了。 林七言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般,那种压抑绝望的荒诞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瞧着那群人逐渐挨近,林七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先不说她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无惑是实打实地救过她的。 在一切定论都还未有确切证据时,他便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此这般想着,林七言脚尖一点,踩着佛像的肩膀便轻巧地跃到了地上。 无惑听到异响回头,见到来人时瞳孔骤然缩紧,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的神明自诸佛肩上而来。 见面前这人呆呆愣愣的,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林七言朝着他安抚一笑,声音轻快明亮。 “莫怕,我带你走。” 白嫩柔软的小手牵住无惑的手腕,林七言将面前要拦住他们的两个和尚给一脚踹开。 因为是寻着角度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便异常令人毛骨悚然。 痛苦的哀嚎让众人愣了一下,林七言便趁着机会带着无惑往着外面狂奔,一路上颇有几分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气势。 因为忙着眼前的事情,是以她没有发现,被她牵着的无惑已经由先前的茫然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狂热。 这次是真的。 无惑细细感受着手腕上的触感,细腻的温度像是穿透皮肤,犹如火舌般直直燎到了他的心尖上。 一股无法抑制的颤栗自尾椎而起,直冲头皮。 这是他的七七,他的神明,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独占的……道。 无惑长眸之中的痴态被慈悲一点一点地重新掩了下去。 长风微微,林七言带着无惑一路逃往后山,此时季节正好,绵延的十里桃花开得艳丽而浪漫。 花瓣飘摇之际,林七言的青丝也被长风轻轻带起。 撩在无惑面上时,他颤着眼睫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含了进去…… 林七言一无所知,她瞧着差不多了才停下了步伐。 “大师,那是怎么回事呀?”她回头问道。 无惑眸光落在她胸前那几缕湿漉漉的发丝上,嗓音微哑。 “一群厉鬼罢了。” 知晓别人的事情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林七言点到及止。 她目光落到无惑被鲜血染湿的手臂上,动作麻利地抽出了挂在自己腰侧的小药包。 这是她自从上次被林若安算计中了媚毒后的习惯,去哪总会带着一些可以救急的东西。 “哎,要不是恰好我因为太饿来佛堂偷吃供果,你可就惨啦。” 林七言嘀咕着这话时,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无惑的手臂。 却发现除去那一道伤痕外,他的整只臂膀都是各种深深浅浅的疤痕,狰狞恐怖得像是一条条蜈蚣般。 林七言动作一顿,眉头皱得紧紧的。 无惑看得心神一颤,近乎于慌张地抽回了手。 吓到她了吗? 会因为这些讨厌他吗? 甚至……再把他丢下,然后又是九年的杳无音讯。 无惑惊慌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却死死克制着所有的不安。 “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林七言重新拉过了他的手。 两人坐在桃花林中,漫天芳菲之下,无惑听到她有些郁闷地说:“我就是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