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向往。 迈步，合十，举手，匍匐，五体投地。 从远方的家乡出发，散尽家财，寻一张圣城的路票，三步一叩，一路走，一路磕，周而复始，风雨无阻。 风割烂了脸，尘结起了痂，护具磨蚀的轻薄。 万里修行，终生的夙愿，只为一次圣城的朝拜。路途，心是空的，还是满的？ “都是从四面八方来的，最远的，到了中原北邦阳玄武。费这么大周折，不辞辛劳，只是为了心中的信仰。”掌柜说起这话，不由得生起敬意。 “到了丽水，就看到了希望。再往西一千七百公里，便到了逻娑。期间，大多是荒野之地，难以寻着人家，所以常在此地休整，购置些旅途的物件。” “他们没什么钱，长途跋涉，为了省下吃饭的银两，专有一位后勤部长，拉着携带的行李和帐篷跟在后头，夜间就地扎营，免去了住宿的费用。吃的自然不用说了，朴素无腥，是见不着什么肉的。” 半靠墙壁，看看四周的天空。 “不过，春日倒不是困难的时候，气候温和，视野开阔。最难受的，是秋冬季节，天气恶劣，沿路多积雪厚冰，每拜一步，都是万般煎熬，而他们每一步距离多长、礼仪多端正，又是绝对含糊不得的。” “所以啊，进程就被拉的十分缓慢，对身体素质、物资采购都是考验，但凡意志不坚定的，在途中，便离去了！” “可是——”辰又有了疑问。 “他们如此虔诚的跪拜和朝圣，费劲千辛万苦到圣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掌柜放下舀茶的汤匙，锤锤酸痛的背脊，找一附近的空位坐下来。 “为了赎罪和祈福。” 拿出一根烟斗，点上草烟，一圈圈雾瞬间缭绕，熏的几人呛了几口。 “按他们的想法，人有轮回，此生为人，来世再做人唯有积福行善。罪恶深重的，死后将会堕入无间地狱，不再投胎，而磕长头会积累功德，有助其通向往生极乐世界。因此，可以说，他们是在为死后作准备。” “有罪的人，以这一方式增些福气，以免死后入地狱，是在赎罪。无罪的人，磕头祈福，过完此生，死后，将通往极乐世界。” “今生来世，便是他们的世界。” “一天五里，上年的路途。他们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死，以苦为乐，从不抱怨，一切的疾病与磨难，皆是安排，皆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倒是一种特殊的、豁达的人生观。”子感叹。 “听人说，到了圣城，诵经祈祷，接受高僧大德的摸顶，便能加持赐福、得到证悟，减轻疾病、痛苦，对他们来说，是人间莫大的幸福了！” 掌柜朝几人憨笑，健谈不已。 “掌柜的，也是其中的信徒？”作为临近的虎都人，寅对此知道的并无多少，倒是惊讶起他的博学。 “看样子，您却与他们并不相像。” 那群人，随性而干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而他，亲切且富有人情味。 “我和他们的信仰不同。”他立刻否认。 “我尊崇的，是我们丽水独有的东巴教，我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文化。至于对他们的认识么，在这个开放包容的地方，多些了解总是不错的！” “我不会认同和赞赏他们的观念，却也尊重他们的信仰。” 说完这话，掌柜熄了烟，吆喝着接下新来的单子，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尊重和包容，才能带来和平。 食过午饭，再次踏上朝西之旅。 在一个小型的药房，碰见了与药师促膝长谈的丑，她时而惊讶，时而迷惑，手里不停研墨，记载下几日的见闻，嘴角掩盖不住的笑意。 催促时，她恋恋不舍，狠下心，才踏出了门。 将一沓纸张小心翼翼折好，塞进装行李的布袋子。 “你是错过了好风景，也错过了好美食！”辰向她打趣，递上路途购买的几块蜜饯。 丑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看样子，这几日为了写书，是没吃上一顿好饭的！” 听着巴塞的嗔怪，只以腆笑掩饰。 “吃的，不是给我带了么！好风景，路上也是看得到的。独有这些珍稀中草药，怕是除了此地，再也找不见了！必要抓紧时间，抢记这些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啊！” “那我们接下来，又要去哪里呢？”寅问。 “只有去西边啦！北为柳城，东为虎都，南为外境南蛮，只能向西进发了！而且……”辰停顿片刻，深思熟虑一般，望向西边的方向。 “总感觉那边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直牵引着我……” —— 告别丽水古镇，步入悠长寂寥的茶马古道。 两岸到处是高耸的山峰，一边积满未消融的冰雪，一边野生桃花灼灼，让人一刹那分不清是冬，还是春。 放眼望去，一行行前后跟随、纵向排列的朝圣者走走停停，虔诚的叩拜又跪立，嘴里喃喃低语什么，望着地，扑下去，再爬起来，再扑下去，再爬起来。 藏红色的小人此起彼伏，构成了别样的风景。 愈往前走，道路愈加宽阔，海拔逐渐升高，空气也稀薄起来。 紧凑的山峦渐缓稀疏，白天的太阳辐射大方的垂向地面，脸上一股刺痛的灼烧，不得不用衣巾裹住裸露在外的肌肤，天清朗，呼吸的空气像夹杂了薄荷一般冷爽。 湖水蓝的发紫，广袤的高原上大片低矮的草坪，却不见几户人家。风一过，从头到脚都是它狂躁的呼啸，五颜六色的风马旗挂在山坡，指示着前行的方向。 沿途，朝圣的人更多了，这些距离目标接近的人儿，眼里一团星火和难以掩饰的欣喜，尽管如此，那缓慢的步伐依旧迟钝，一眨眼，就被甩到远处去了。 “真是有毅力啊！”来往的看客不禁感叹。 跨江，爬雪山，过草地，碰见一位红脸蛋的高原汉子，买过几匹性情温顺的藏马，驰骋于平地，遇湖泊，乘上马头木船，飘荡在清澈明晰的湖面。 马不停蹄，夜以继日。 终于，一周的奔波后，见到了那传说中的神圣之地。 它一身雪白，筒瓦鎏金，与山腰合为一体，石壁如削，台下建造长而窄的石阶，阶旁是一座座白石黄顶的灵塔殿，气势雄伟，金碧辉煌。 它就这么静静矗立着，像在等待着什么，像在诉说着什么，神秘，而庄严。